我国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秋收秋种刚刚落下帷幕,寒流便席卷而来。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冷风瑟瑟,寒气袭人。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像一群脱缰的野马,施展着淫威,驱赶着枯草落叶,驱赶着漫天的飞雪和夹杂着沙土的尘埃,发出阵阵嘶鸣,呼啸着掠过平原,穿过峡谷,飞过群山,无情地肆虐着茂丘县龙潭乡罗家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这块饱经沧桑、满目疮痍的土地,显得更加凄楚忧伤,孤独苍凉。
家境贫寒的罗家村村民胡春林一家虽然得到了上级政府的救助,暂时解决了能吃饱饭的问题,但并没有摆脱贫困的蹂躏,仍是家徒四壁,清贫如洗。几间破烂不堪、四面透风的茅草屋,在凛冽寒风的肆虐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塌或被卷走的危险。他一家老少五口人就挤在这几间破茅草屋里,饱受着漫长严冬的煎熬。白天,由于没有御寒的衣服,他们很少出门。晚上,为了节省电费,很少开灯。每天晚上天刚一摸黑,胡春林就扯着嗓子朝两个孩子喊开了:
“吃了饭没事就早点睡觉,别开灯费电,一度电好几毛钱哪。”
“爸,这么早就睡觉,俺睡不着,玩会儿再睡不行吗?”女儿胡倩倩恳求说道。
“就是嘛,爸,俺姐说得对,太早了睡不着,您就让俺们多玩会儿再睡吧。”儿子胡小亮也附和着哀求说道。
“对啥对,你们光知道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开灯就要用电,用了电咱们从哪儿出钱交电费啊!”胡春林训斥两个孩子说道。
“你也真是的,没本事挣钱,就有本事拿孩子出气,为了省那几毛钱的电费,每天晚上这么早就逼着孩子们睡觉,也不怕捂坏了眼珠子,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妻子刘翠凤嗔怪说道。
每当这时,胡春林就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这天晚上,胡春林像往常一样,刚吃过晚饭就催着两个孩子上炕睡觉了。虽然外面寒气袭人,冷风刺骨,但屋里生着火,睡的又是火炕,屋内还是暖和的。一家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正当一家人睡得正香的时候,睡觉警醒的胡春林被刺鼻的浓烟熏醒了。他打开灯一看,只见满屋子都是烟雾,窗外还有亮光。他急忙披上衣服,想到院子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来到院子时,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只见自家堆放在院子墙外的柴草着火了。由于冬天天气干燥,柴草已经干透,很容易燃烧,加之柴草垛堆放得离正房比较近,大火借着风势,喷着火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迅速蔓延开来,火舌很快就蹿到了正房的房顶上。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胡春林急忙返回屋子把正在熟睡的家人叫醒,并先把正在生病的母亲用破棉被裹着搀扶到院子里,又和妻子、女儿一起,把政府救助的几袋粮食和几件破家具抢运到院子里,便开始忙着救火。年幼懂事的儿子胡小亮知道自己救火起不了多大用,便拿起了家中的一个破脸盆,找了一根破木棍,跑到大街上,边敲打着脸盆,边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救火啊,救火啊,快来救火啊!”
“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大哥哥、大姐姐们,俺们家的房子着火了,求求您们快来帮俺们救火啊!”
……
这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惊醒了熟睡的人们。听到求救声的村民们都纷纷拿着水桶,端着脸盆,跑来帮助救火。就连一些老人和孩子也都从睡梦中惊醒爬起来,赶来救火。当然也有一些村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人为纵火怕遭报复,虽听到了求救声,却躲在家里没敢出来。
火势在风力的助威下,越烧越旺,虽然参与救火的人很多,但由于缺乏水源,村前那条秀水河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取不出水来,只有离胡春林家几十米远的那口水井能够取水,又是在晚上,取水困难,仅靠这点水源可谓是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一点点地把胡春林一家赖以生存的几间破茅草屋慢慢吞噬。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多小时。胡春林一家准备越冬的所有柴草和三间栖身的破茅草屋变成了一片废墟,屋内没有搬出的家具和其他所用物品全部被烧毁或被砸碎。只有几架从房顶上掉下来的横梁和檩条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不时冒出一丝丝青烟,屋内的地面上堆满了没有燃烧尽的茅草和积水。
这惨不忍睹的场面,令人心酸,令人心寒,令人心碎。许多前来参加救火的村民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们既同情胡春林一家的不幸遭遇,也觉得这场大火着得蹊跷,烧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是有人纵火,纷纷谴责这个丧尽天良的纵火者。
“这柴火垛堆放在那里好好的,又是深更半夜的,没有人去碰它,咋就会着火呢?”
“我怀疑这里边有鬼,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奶奶的,真是没有人性,欺人太甚,连胡春林这么老实的人都欺负。”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真是太可恨了,让公安局来查一下,查出来决不能轻饶了他。”
“这还用查吗?肯定又是罗大江那个乌龟王八蛋干的。这个坏种只要在咱们罗家村存在一天,咱罗家村的老百姓就永无宁日。”
“不会吧,胡春林又没得罪过他,他为啥要这么干?”
“咋没得罪,去年省信访局的领导到咱们村进行暗访,不就是到胡春林家来的吗?省委副书记郑廉风到咱们这里召开现场会,不是还把胡春林请到主席台上去的吗?他的叔叔罗方钊为此丢了面子,现在又被罢免了村主任,他能不恨吗?”
“罗大江这么做就是犯罪,应该让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说得轻巧,即使就是罗大江干的,他会承认吗?证据在哪里?咱们村这两年发生过那么多纵火案,多次都到公安局报过案,有一件查出过吗?”
“别着急,这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这么做,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唉,这可苦了胡春林一家子了,这么冷的天,让他们到哪儿去安身?现在家里啥都没有了,这往后的日子可让他们咋过呀?”
“大伙都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老少就这样冻死饿死吧!”
……
夜深了,大火被扑灭了,前来参加救火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回家睡觉去了。只有胡春光、梁鑫、戚淑花、项天发、罗小惠和程二茂等几个人还没有离去。
望着眼前这悲惨的情景,早就被冷水和汗水浇透了全身的胡春林,已经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寒冷。他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那本来就有病的老母亲虽然穿着衣服,身上还裹着被子,但早就冻透了。她蜷缩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哎哟、哎哟”地痛苦呻吟着。女儿胡倩倩穿着一件露着棉絮的破棉袄紧紧地依偎在老人的身旁安慰着她,照顾着她。儿子胡小亮脸上早就被泪水和烟灰涂成了个大花脸。他边伤心哽咽地哭着,边扯着父亲胡春林的衣襟问道:
“爸爸,咱们家的房子被烧了,咱们的家没了,今天晚上咱们到哪儿去睡觉呀?以后咱们住在哪儿呀?”
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面对儿子的询问,胡春林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他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淌下来。他真想大哭一场,真想找个人倾诉倾诉自己的心酸和泪水。可他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他怕自己的哭泣会使家人更加伤心和难过。是啊,他是一家之主,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这一切,都需要他去想办法,都需要他去拿主意。现在,房子被烧了,就连这个破烂不堪的家也没了,一家老少今晚去哪儿过夜?如果在这个院子里待一夜的话,就算不会被冻死,恐怕也会被冻僵。今后一家老少又将在哪里生活?他想不出办法,找不出解决问题的答案。他眼含着泪水把儿子胡小亮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安慰他说道:
“小亮,都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放心吧,爸爸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们冻死饿死在这里的。”
妻子刘翠凤也是悲恸欲绝。大火扑灭之后她就披头散发地坐在冰冷的泥土地上,一边不时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边不住地哭诉道:
“作孽呀,真是作孽呀!俺一家人都在屋里睡觉,草垛咋就会着火呢?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干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大伙都说说,俺家春林这么一个大老实人,掉下树叶都怕打破了头,从俺嫁给他那天起,就没见他跟别人吵过架,俺也没得罪过啥人,为啥还有人跟俺们过不去,下这样的狠手,毁了俺们的家,这叫俺全家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他婶子,别伤心难过了,事情都发生了,哭有啥用啊。还是赶快想个办法吧,这样下去时间长了全家人都会冻坏的。”项天发的母亲戚淑花安慰她道。
“唉,房子都没了,还有啥法子好想啊。”刘翠凤显得有些绝望地哀叹道。
“嫂子,你不用担心,我们大伙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有我们住的,就有你们住的,我们不会让你们受冻挨饿的。”胡春光也劝慰说道。
“春林哥、翠凤嫂子,俺春光哥说得对。你们不用难过。我们不能让坏人看热闹,会帮你们想办法的。”梁鑫也走过来安慰他们说道。
这时,胡小亮跑到胡春光和梁鑫的跟前,紧紧抓住他们两人的手,生怕他们俩走掉,眼里含着泪水恳求说道:“春光叔叔、梁鑫叔叔,俺知道您俩都是好人,您们俩千万别走,救救俺们吧,实在不行就先救救俺奶奶吧。俺奶奶年纪大了,还有病,她在这里睡觉会冻死的。”
听了胡小亮的哀求,胡春光和梁鑫的眼睛都湿润了。胡春光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安慰他说道:“孩子,放心吧,叔叔不会走。叔叔一定帮你们想办法。”
胡春光与梁鑫的这番话,使胡春林深受感动。他满含着热泪,跪倒在胡春光和梁鑫等人的面前,哽咽地说道:“胡书记、梁鑫老弟、各位父老乡亲,我胡春林代表全家在这里给您们磕头了,谢谢您们。”
胡春光和梁鑫忙把胡春林扶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春林大哥,快起来,千万别这样,咱们都是街坊,你们家有了难,我们应该帮忙。”
话是这么说,可真办起来就遇到困难了。在场的这几个人谁家都没有空闲多余的房子可以安置下他们一家老少五口人。最后几个人商定,今天晚上先找地方让他们住下来,等天亮后再找村两委会想办法。梁鑫和罗小惠把胡春林的母亲跟女儿胡倩倩接回了家,项天发跟母亲则把胡春林和他的妻子以及儿子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