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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流溢的土地
你听过女巫的歌声吗?
杨韵月的歌声陈思宇说是天籁,善阅人的张立才却说是女巫的歌声。陈思宇笑他疑人多虑,可不幸得很,张立才一语中的。因他为这个歌声迷航,使他失去了杨凤音,失去了举案齐眉的婚姻,失去了人生中最美…… 杨韵月把陈思宇当作跳出农门的稻草,一次次伤害妹妹凤音,却只争得一个守活寡的婚姻,无法跳出农门。一副好歌喉唱山歌不唱生活的本真,只唱她的心机和欲望,什么都没得到。 当她悔悟,歌声退去了女巫的色彩,才知道山歌原来这么好听,歌之不尽唱之不竭,这才是她歌唱的生命源泉。 她开始用心去唱,最终使她朗如珠玉、宛如天籁、余音绕梁的歌声得以在大雅之堂抒展,山歌也因为她的诠释展开了新的篇章。
梁秀芳,笔名梁莞玉,壮族,广西龙州人。2014年1月出版46.8万字的长篇仙侠小说《奇泪滴仙记》。2014年4月起,先后在《崇左文艺》发表《蓝靛飘香》、《粤调悠扬》、《三月歌海》等散文、短篇小说;在《国家湿地》发表《系统学中举足轻重的湿地植物》、《植物界中最孤单的“世珍国宝”——独叶草》;和在《当代家庭》发表《“快生活”时代如何摆脱“强迫症”》等等说明文。
第一章 谈笑间畅想前景 编节目组文艺队 第二章 夜宿河上听浪声 酒祭战友忆昔年 第三章 英雄迟暮事犹新 村中少年暗相助 第四章 苫溪谷里山歌扬 姐妹俩性格迥异 第五章 苫溪见面暗相思 风尘仆仆儿归家 第六章 晓知人性暗藏密 念亲情为姐思虑 第七章 绕远路为姐报名 行医职鸭水看病 第八章 同行刘倓结知友 会诊铭昌见佳人 第九章 哥哥临行重寄语 姐妹异心生嫌隙 第十章 定名单各角有主 听歌声利眼识人 第十一章 强手如林暗怀怨 殷殷求学藏心机 第十二章 排除异己惹众怨 千里鸿雁寄相思 第十三章 爱到无语出尘埃 妹妹我无福消受 第十四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姐姐要比妹先嫁 第十五章 姐妹结交情谊深 鸭水歌圩歌如海 第十六章 思进取身无长物 啄手足凤音遇险 第十七章 铁拳尽显巾帼风 风波刚平浪又起 第十八章 闻流言思宇惊心 行仗义汉成驾车 第十九章 千里急电召郎归 心中秘恋一生守 第二十章 话语客气暗藏锋 风尘仆仆铭昌回 第二十一章 深情无为人心寒 豪情牵手伊人归 第二十二章 事变知歌如女巫 迷航知返情不再 第二十三章 一生痴情心中藏 男儿志气当奋发 第二十四章 姻缘定佳人永隔 红帐迷眼疑是侬 第二十五章 新婚悲喜两重天 心生妒恨戕手足 第二十六章 男儿志当存高远 睡里梦里真夫妻 第二十七章 夫不归韵月有喜 婆媳谈心思远虑 第二十八章 六月六里接姑姑 平而河边起杀心 第二十九章 胆战心惊噩梦随 劫后余生知音伴 第三十章 姐妹恳谈泯仇怨 起新名儿女情长 第三十一章 知过无力驱心魔 逆境更应惜己身 第三十二章 一家和睦乐融融 回忆往事也惊心 第三十三章 怀怨夫妻如陌路 夜黑难分人与巫 第三十四章 妙手医人受尊重 屡次使坏恶名扬 第三十五章 看知友叙知心话 思宇叹世事无常 第三十六章 靠人不如终靠己 岁月如水人事迁 第三十七章 手足情深为姐谋 多年夙愿终能圆 第三十八章 善心未泯伺公婆 夫妻和乐一家亲 第三十九章 人性分定终是善 今朝看人情冷暖 第四十章 天赐我才不自弃 终有一日放光芒 第四十一章 昔日华光今不再 苦练修得真本领 第四十二章 昔日姐妹语相讥 本是同根当相惜 第四十三章 投笔从戎保家国 心灵空间独有她 第四十四章 天道酬勤志气高 个性天然自养成 第四十五章 著书立说启征程 心园荒芜难觅主 第四十六章 好儿女学有所成 世间美好成永恒 第一章 谈笑间畅想前景 编节目组文艺队
星期六放飞了学生也放飞了老师,下午刚下第一节课,学校已经空了一半的人,陈思宇拿着讲义站在学校办公室门口,第二节课还用上吗?留下来的学生都已经没有心思了,但出于教师的天职,他还是往教室走,初二班的教室里寥寥无几地坐着八个学生,他刚迈进教室门口,班长就响亮地喊:“起立!”“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齐声喊“老师好!” 他的眼睑潮湿了,向学生们道:“同学们好,请坐下!”学生们安静地坐下,他拿出讲义,详细地讲解。时间很快过去,他把这节课讲完,下课铃声就响了,这回是真的放学了,学生们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愉快地说:“老师再见!”就飞跑出教室“回家啰!” 他看着学生们都走了,才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锁上门,赵育德在那边宿舍喊他:“思宇,快点啊,回去了。” 陈思宇忙快步往宿舍走,待他和育德收拾好东西关上宿舍的门,推着单车往校门口走的时候,学校已经彻底地安静下来,思宇扛着单车走下校门前长长的台阶,到村路边把车放下,就见杨凤音和杨怿笔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育德在后边道:“嘿,有伴回家了,是你搭着美女回去呢?还是大家一起走回去,我们只有一辆车,却有四个人。” 思宇道:“我是走回去了,如果你想回去快点,我把车让给你。” 育德道:“有女相伴,不亦乐乎,哪有我自己骑车先回去的理?当然是大家一起走了。” 凤音笑道:“我和怿笔同村,思宇最远,还是思宇骑车吧,我们走回去。” 思宇道:“你们两个女同志都走着了,我哪能骑车?再说我也远不了多少啊,凤音和怿笔在平城屯,我在平竹屯离平城屯就三里多路,我自己骑车先走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刘倓从乡政府骑车上来,在他们旁边跳下车,道:“嘿,你们一起回去也不等等我。” 怿笔道:“我们这不是一边走一边等你的嘛,要不我们哪会走得这么慢?” 思宇稍稍停下,推着车和他走在一起,道:“刘倓,你是个大忙人,常常我们走到半路了你才骑着车赶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刘倓道:“我忙,你们就不忙吗?咱们这几个人半斤八两,今天中午我只休息了半小时,把工作赶着做了,这才赶上你们的,其实趁着年轻多做点事情,也可以增长见识积累经验,赶着回去闲着没事做也把时间给浪费了。” 育德道:“怎么会没事做呢?思宇写作,至于我,可以参加集体劳动,我劳动一天小队也会给我记一天的工分,就记在我阿爹和阿娘的工分簿上,别看只是一天半天的,一年算下来也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工分,你看这不是为家里多挣了两个月的口粮了吗?到哪里要啊?” 凤音道:“育德真会精打细算过日子,以后哪个女孩子嫁给他一定幸福。” 刘倓道:“我们三个男人,哪个女子嫁给都会幸福的。” 怿笔笑道:“少臭美了,生活可不是嘴上说的,幸不幸福要一起过着日子才懂。” 凤音道:“嗳,说空闲枉费了青春,我们却哪里空闲过,回去不是帮家里打柴就是和父母参加小队劳动为家里挣工分,我们做医生还要上山采草药。即使休息在家,邻近村屯半夜里哪家小孩有个头疼脑热的来叫我们,就是半夜也要出诊的,哪有一刻的闲工夫?可是我们周日偶有参加小队做工,还有人说我们挣双工分,真是做着累着还要落人口舌。” 怿笔挽着她的手走着,压低声音说:“傻丫头,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走在路上竟然说出‘双工分’的话来,小心被有心人听见扣上‘资本家’的帽子。” 刘倓警觉地看了一下四周,凤音伸了下舌头,迅速地扫了下前后左右一眼,还好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人。 思宇对她们道:“走吧。” 一路走来,但见道路下沟渠流水潺潺,人们正在引水进田,起垄育苗。此情此景凤音一下子想起了苫溪谷,便道:“这个时候苫溪谷的梨花一定都开了,我好想拐到那里去看看。” 怿笔道:“天都晚了,还想着看花,服了你。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你要爱看啊,就和陈思宇约好时间,明天在苫溪谷一起观赏梨花不就得了。” 凤音道:“怿笔,你这主意出得可不怎么好,我和思宇约时间到苫溪谷看梨花?嘿,你以为咱们村里的婶婶婆婆们有多开明啊?我和思宇这么一约,明天我们可就成爆炸性新闻人物了。” 怿笔道:“我说你脑袋里怎么还有那么多封建思想?恋爱自由,不偷不抢有什么见不得人?谁爱说谁说去。” 凤音低声道:“说得轻巧,要不你和刘倓约去。嘿,谁和谁恋爱了?乱点鸳鸯!” 怿笔道:“嗯,不承认。好好好,不谈恋爱,你和陈思宇同志是纯粹的同志关系,行吧?哎呀,不就看个花嘛,有那么麻烦吗?你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思宇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两不相涉。苫溪谷里的梨花十里八乡闻名,这个时候有大把人从几十里外的地方赶过来看,所以你们不必避嫌,在梨花开季苫溪谷里什么时候都有人,认识不认识的,你从平城屯去,思宇从平竹屯去,在苫溪谷碰巧遇上了有什么稀奇?哎哟,苫溪谷的梨花年年开年年见,有什么好看,我都看腻了,你们却年年等着看,越看越起劲。” 育德道:“谁像思宇,一肚子浪漫情怀,他看的花年年开花年年不同,其实不是花不同,是他看花的心情不同,凤音却是在花海中享受花香花景,他们真是心有默契的一对,不去岂不辜负了今年的梨花。思宇可以绕道过苫溪谷回去,现在天色尚早,绕道苫溪谷到平竹屯不会半路天黑的,思宇你是个男人怕什么。凤音是个女孩子家,不宜天晚走山路,今天就先别去了,明天再去。” 其实陈思宇满心期许凤音能够顺着怿笔的话茬儿接下去,就主动说明天什么什么时候让他在苫溪谷里等她一起看梨花,不见不散。可凤音就是不肯承认,把怿笔的话推回去,一干二净。思宇心中倍感失落,他想自己先说出来明天九点多到十点钟的时候他在苫溪谷里等她,可又怕她不答应,在育德和刘倓面前丢面子,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可是心中依然不甘,难道凤音不知道他对她的心吗?他早就对她情根深种了,平日他对她言语行止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她都没有觉察吗?还是她根本就不爱他?不,他不能接受凤音不爱他。他在心中说:凤音,我们是心有灵犀的,我对你的感情你一定懂,如果你认为现在不是表达的时候,那好,我等过一段时间,我一定让我阿娘去你家提亲,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答应! 刘倓听赵育德说到“浪漫情怀”这几个字,才想起今早乡政府班子会讨论决定的一件重要事情,连忙道:“哎呀,要不是育德说到‘浪漫情怀’,我还真把一件重要事情给忘了。” 大家好奇地问:“什么重要事?快说快说。” 刘倓道:“今早乡班子会提到前段时间南宁师专排演《赤叶河》取得了巨大成功,在群众中引起了很大反响,为了进一步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加强我县革命精神的宣传教育,县委县政府要在四月中旬组织一次全县的文艺汇演,要求各乡镇踊跃参加。县里面对这次演出很重视,林书记说演出时县里还邀请了龙州县的各界名士观看演出,并特邀县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当评委,所以对这次演出设置了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奖品和奖金都比较丰厚,县委县政府对演出中特别优秀的节目要在县里推广。所以县里对这次演出节目的质量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求各乡镇参演的节目要独立创作,突出本乡镇的乡土乡情和革命英雄人物事迹。林书记对这次任务特别重视,一接到通知就组织乡党委班子开会了。会议认为我们上降乡是红八军的故乡,一定要在这次演出中突出上降乡的革命英雄事迹,把我们上降乡红八军的革命英雄事迹好好宣传。会议把任务落实下来,却让我具体负责这项工作,这次任务太重,不但上级领导看着,整个上降乡的父老也都看着。唉,我只能接受任务全力把工作做好,可是这次任务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饭都吃不下了,你们得帮帮我。” 赵育德一听便道:“刘倓,这个任务好啊!我们上降乡本来就是红八军的故乡,要说抗战故事、英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不用愁,我们的故事是现成的,当然作者也是现成的,陈思宇就是作者,演员嘛,两大美女就在这儿。” 刘倓忙道:“对呀,今早林书记在会上一说我马上就想到了陈思宇,还有你,育德,还有凤音和怿笔,所以我想都没想就把这个任务接下了。加油,思宇!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好好表现,给父老们争光!” 陈思宇道:“原来你们早就想着要来挤兑我了,可今天已是3月2日了,时间那么紧任务这么重,我哪能一下把剧本弄出来?” 刘倓道:“大家一起努力嘛,我压力也大,要演好这出戏不但要有好编剧也要有好演员,特别是嗓音好的演员,我们上降乡哪个人山歌唱得最好?声音最好听?你们回去留意一下,放心大胆向我推荐,发现了谁就领他来唱几句给我听听,只要真唱得好我马上录用。” 凤音听着心里动了一下,她心里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她敢说在上降乡没有谁的歌声胜得过她,可用人不唯亲啊,她也不好跟刘倓说呀,可是如果不说,这次重要的机会错过了,她的前途就会被耽误,到时候她知道了会恨她的。 怿笔对刘倓道:“你尽说着好听,你这个文艺队要多少人?要多少个男的多少个女的?什么时候开始练怎么练?你列出来了吗?我看你都没计划好吧就说要人。” 刘倓道:“你别总拿话塞我,我办事还能没有计划?我们现在是临时组建的文艺队,大家都没有演戏功底,只有人多才能压得住台,最少也要有十个队员,反正你们四个是逃不了了。” 怿笔道:“你得有预备人选,要不中途有一两个有事不能演了,你到哪儿找人去?” 刘倓道:“这个自然,我也想到了,所以才说要十到十一个嘛。” 思宇道:“刘倓,除了我们四个,余下的七个选谁,在哪个村哪个屯,你自己心中有数了吗?” 刘倓道:“当然,我三天两头下村屯,哪个村哪个屯有怎样的人我都清楚,只是戏里的主角,嗓音最好的那一个,得凤音回去做一下动员工作,尽量让她来,只要她来,凭她的嗓音,我们的戏就成功了一半。” 育德道:“你说的是凤音的姐姐吧,对,她嗓音真如天赖,太好听了!刘倓,你这个任务便宜都占一半了还说任务重,剩下的那六个人得你亲自去找,一个一个去动员做思想工作。” 刘倓道:“看来那六个演员你们是不肯帮我的忙了?” 怿笔道:“主要的都已经解决了,那六个演员你也在心中有数了,还要我们去帮你说,你是乡干部还是我们是乡干部?” 刘倓道:“每次都碰你软钉子,每次你都和我抬杠,怿笔,难道我们是前世冤家吗?” 怿笔道:“我在督促你把工作做好,你却来怨我,我是你的清醒剂,清醒剂是没有让你晕晕乎飘飘乎的马屁话的,你爱听不听拉倒。” 刘倓无可奈何道:“你这个清醒剂对我难能可贵,我当然要听,只是你也别总是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女人啊,温柔一点好。” 怿笔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凤音、思宇、育德相视而笑。 刘倓道:“你们评评理啊,我每天不是去那个村就是去这个屯,身体上劳累不说,想在精神上放松放松找你们聊聊天,怿笔却总是这个不行那个要注意,你们说我有多辛苦。” 育德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是忠言良言劳心,可也是这样的话最可贵,刘倓,趁着年青多历练多经事,再多听听怿笔的逆耳忠言,你日后会前途无量。” 刘倓道:“你们是我前进的动力,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和困难,一想到你们就承重若轻了,思宇,你可要好好写,我星期二就要稿件。” 思宇道:“这么快,两天时间啊!而且这稿本还代表整个上降乡的荣耀,你不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写,这么仓促地写出来,要是写不好怎么有脸见父老们?” 刘倓道:“思宇,没时间了,压力也是动力,无论怎样这两天你必须写出来,我们一边写一边演一边改,你负责稿子我负责找人啊,还有服装道具,我这边千头万绪呢,不行也得行啊。” “好,好吧。”陈思宇道,“这是考验我文采的时候,也是考验你能力的时候,我要好好驾驭我手中的笔。你,刘倓,好好发挥你的才干,帮助林书记把工作做好。” 刘倓道:“这是应当,只是你这边得一边教书一边写剧本,可得多累着了,我这儿对你只有精神鼓励没有物质鼓励,你多多担待。” 陈思宇道:“客气什么,我还没谢你给我这个展示的机会呢,谢谢你啊,刘倓!” 刘倓道:“瞧你客气的,我们之间用得着‘谢’字吗?” 他们走上龙凭公路,一辆军车驶过,扬起一路灰蒙蒙的灰尘,凤音和怿笔忙捂住嘴巴,待灰尘散去,凤音道:“要是昨晚下一场雨,把路面淋湿,我们今天走在这条公路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灰尘了。” 怿笔笑道:“哈,你真会想,你以为连走路老天都在帮你哪。我也想走公路有汽车经过的时候没有灰尘,不过我不想下雨,我想这条路变成柏油路,那汽车经过时不但没有灰尘,我们骑单车也好骑。” 凤音道:“哈,何止我会想啊,你也会吧,你比我更会想,但要想这条泥沙路变成柏油路,十年后再说吧。现在,我就想明天什么时候去看苫溪谷的梨花,今年的梨花开得多不多?” “看吧,看吧。”怿笔道,“最好今晚没有人得急病叫你半夜出诊,要不明天九点你都起不来。”她说着就向前跑开了。 “乌鸦嘴!”凤音追着捶她。 怿笔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刘倓、思宇和育德说:“你们也快点走吧,要不再有一辆汽车开过来,漫天扬起的灰尘会落得我们满头满脸都是。” 刘倓道:“这里是大路了,我们可以搭三个,思宇你搭育德,我搭凤音和怿笔,这样可以快点。” 思宇和育德都说好,怿笔先跳上刘倓前面的车杠,刘倓跨上车,凤音随后跳上后座,刘倓一脚蹬开车轮,车便一路疾驶而去。
第二章 夜宿河上听浪声 酒祭战友忆昔年
陈思宇、刘倓他们一路疾驶到五里桥路口便都下了车,这里进去都是村路了,道路较窄崎曲不平不能再搭三骑车了,但是到这里离刘倓家板瓦屯也近了,上前面这个坡过五里桥分场就是板瓦屯,他们走进村路一边走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 到了板瓦屯路口,刘倓把车给杨怿笔,这样怿笔和凤音、思宇和育德就可以一搭一地骑车回去,比较轻松。 陈思宇和杨怿笔他们到叫堪岭上就下了车,岭太陡自行车骑不下去,拐过岭口就看见下面很宽的平而河。 思宇道:“你们看,平而河今天看来这么美。” 育德道:“你心中又有什么想法了?” 怿笔笑道:“怎么?美过你苫溪谷的梨花?” 思宇道:“当然,平而河是哺育我们长大的母亲河,她什么时候都美,比任何东西都美,所以我这个剧本就从平而河开始,也从平而河取材。” 育德道:“你可别忘了,选题必须是英雄题材。” 思宇道:“难道我们的平而河还缺少英雄题材吗?” “当然不缺少,咱们的平而河有的是英雄题材。”育德道,“嘿,你不绕道过苫溪谷看梨花了?” 思宇道:“不了,我明天再去看,今晚,我要到平而河边听平而河夜晚的私语。” 杨凤音道:“平竹屯的李立新大爷是个老革命,参加过游击战也参加过抗日,是个老红八军,你今晚不妨去和他谈谈。” 陈思宇忙道:“对啊,我怎么忘了李大爷?此值春天正是鱼撤蛋的时候,大爷每晚都在船里过夜,一壶酒一袋烟,划着船在河里徜徉,真会享受。” 凤音道:“这样更好了,你和他在船上聊一晚下来,戏本就有了。” 思宇道:“是啊,我现在巴不得马上到家,天快点黑呢。” 下了叫堪岭,怿笔跨上车托上凤音,对思宇道:“快啊,骑快点回家,回去帮家里浇一下菜,做好晚饭天就黑了,你再温温吞吞地可赶不上李大爷去河边了。” 陈思宇忙托了育德,随着怿笔沿着蜿蜒的村路驶去,到板江屯时育德下了车,思宇和怿笔、凤音又再半骑车半推车地行了二里多路,便在平城屯的岔路口分了手,陈思宇继续往前行,怿笔和凤音进平城屯。 思宇在家门前放了车,推门进去,家里静悄悄的,就知道阿爸和阿娘去菜地了,便把车推进家里,然后进厨房生火做饭。天傍黑时阿爸挑着一担水,阿娘挑着一对干净的篸箕,篸箕里放着摘下的已洗净了的蔬菜,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他们刚进家门口就闻到饭菜香,知道思宇回来了,阿爸把水倒进缸里,又再出去挑,阿娘把篸箕放在小天井里,对思宇说:“阿宇啊,你炒了什么菜啊?” 思宇道:“阿娘,我只炒了一把芥兰。” 阿娘把装干净菜的篸箕提过来,说:“那就再炒小白菜跟荷兰豆吧,再用生菜做汤。” 思宇答应着过来接着篸箕,阿娘道:“你炒啊,阿娘喂猪去。” 思宇一边答应着阿娘一边把小白菜放在砧板上切成段,又继续烧旺火,阿娘提着猪潲水出去。 晚饭后天已全黑,思宇放下碗和阿爸阿娘说今晚要和李立新大爷去河边守鱼撤蛋,他阿娘忙说:“河上凉,多带件衣服。” 思宇答应着,就过隔壁屋去找李立新大爷,李大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到河边去,思宇忙说他也去,李大爷便叫他帮拿东西,爷儿俩一同往河边走去。 陈思宇闻到李大爷壶子里的酒香,知道这是他每晚必备的佳酿,他用手电筒照着李大爷前面的路,这是他第一次和李大爷下河,上了船,李大爷在黑暗中传给他的气息让他觉得李大爷已和方才判若两人,伤感、沉重。他沉默地划着船,一直到一座山岭前才把船定在离岸边不远的水中,他在水中竖牢篙子拴牢船绳,这才回到船舱里拿出刚才在家里提来的竹篮子,在船头铺开一块帆布,对思宇道:“思宇,船尾舱有两个凳子,你进去拿出来。” 陈思宇猫着腰到船尾舱拿了两个凳子到船头来,李大爷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示意陈思宇在他对面坐下,又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竹筒做的酒杯,还有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萝卜干,最后是一壶酒。 李大爷道:“思宇,陪大爷喝杯酒吧,因为今晚你来,大爷多带了碟萝卜干,吃吧,咱爷俩不必客气。” 思宇夹了块萝卜干放进嘴里脆脆地嚼:“大爷,这酒烈不烈?” 李大爷道:“这是头道酒和尾道酒兑的,刚刚好,35度,连这酒你都不能喝,可不算爷们了。” 说着李大爷往竹杯里倒了半杯酒,陈思宇拿起一杯,道:“我要不喝可真对不起今晚的月色,对不起这河里的景色,更对不起大爷,所以,咱爷俩干了。” 李大爷拿起杯子和他一碰便一饮而尽,思宇也一饮而尽,李大爷道:“我中午的时候刚在那上面撒了网,咱们守到后半夜再收,保准有鱼。” 思宇听见从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山歌声,便道:“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唱山歌?” 李大爷道:“你忘了你三婆子,每晚睡前不哼两声是睡不着的。” 思宇仔细听了听,真是三婆子的歌声,便道:“三婆真是歌仙,想唱了随口就能唱,从不用歌本。” 李大爷道:“咱们壮乡唱歌哪用歌本啊,见着什么随口就唱,喜怒哀乐善恶美丑全在歌声中,只是那些爱搬弄风雅的人用文字把山歌记下来了,手抄的、油印的在民间流传着。” “应当记下的,大爷。”思宇道,“咱们壮乡的山歌不能随时间的流逝而泯灭,那是我们父辈劳动和生活的精华,是壮乡先民留给后代子孙的宝贵财富,不能让它流失啊!” “唉,是啊,有太多的东西要记下,却也有太多的东西被忘记。”李大爷感叹着说,“有谁会记得他们?他们的模样,他们的名字,没有,只有青山留英魂。” 李大爷说着往河里倒了一杯酒,对着前面的山岭说:“战友们,弟兄们,我老李没有走,一辈子都不走,都来这儿陪你们。” 陈思宇震惊地道:“大爷,这……?” “思宇啊,你可听说过这个山岭以前打过仗,死过很多人啊?”李大爷问。 “何止听说,我们来这个山岭摘野果还捡到过子弹头,还有弹壳。”思宇道,“父亲说这个山岭以前红军打过仗,还说大爷您也参加过那次战斗,大爷,您是我们村的英雄。” 李大爷伤感地望着岭上幽暗的草树,摇头道:“什么英雄啊?我哪里担得起‘英雄’这两个字,倒在这山岭上的战士才是真正的英雄。” 思宇道:“大爷,解放后县里的领导来找您要您到县里去工作您没去,乡里给您的多项优惠政策您也拒绝了,难道您是为了您那些牺牲的战友吗?” 李大爷道:“我今年65了,老了,不能再为党和政府工作了,也不想再给党和政府增添麻烦,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为祖国的今天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我能活着看到祖国这么美好的今天,知足了,哪里还能再伸手向党和政府要这要那,想想以前,看看现在,我们的付出值了。” 思宇敬佩地道:“大爷,没有您们的牺牲哪来我们的今天?可是您们却执守着清贫,有困难自己咬牙挺过,从不向党和政府伸手,看到您想到我们有些时候,太惭愧了,我们若不做出个样子来,真没脸来见您了。” 李大爷道:“思宇呀,你今晚和大爷下河来,是有事要和大爷说吧?” 思宇道:“是的,大爷,我想听您讲一讲您的革命故事。” “有任务啦?”李大爷问。 “是的。”思宇道,“乡宣传干事刘倓今天跟我说咱乡里要组建一支文艺队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这次演出要乡里自编、自导、自演乡里面自抗战以来,本乡里发生的革命英雄事迹、英雄故事,刘倓只给了我两天时间写剧本,我正想着怎么写呢?平城屯的杨凤音提到您是老革命,我直怪自己想懵了竟没想到您,所以今晚就跟您下河来了。大爷,您就和我讲一讲您跟您的战友们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英雄故事吧,我陈思宇不才,就写得通顺几句话,即使这样也想为乡亲们做点事,给子孙后代们留下点东西。” 李大爷高兴地道:“好呀!思宇,这是好事啊!大爷看得出你们是能干出一番事情来的人,好好努力,好好写啊!” 陈思宇道:“谢谢大爷这番话,我一定努力!” 李立新大爷指着河下游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拗口,说:“思宇,看到那儿了吗?那拗口有一条小涧,那条小涧还挺深,能划着竹排进去,涧两旁草树茂密很容易藏人,当然敌人也发现这一点,所以看着能藏人的地方却是最藏不住人的。1930年2月龙州起义失败后,我们从黄家村撤退过彬桥来到这儿,就是这个山岭,打算从这里渡河到上八区,可是我们遇到了上面那座山头的一股敌人的阻拦,当时我们一个排带伤员35人,还有6个女同志,弹药非常有限,而我们从这个岭上下来前后都不着村屯,没有竹排过河。敌人弹药充足,当时我们情况紧急,首要是必须尽快占领有利地形狙击敌人,第二是尽快找到竹排过河。下面坡那屯的群众听到枪声,屯里的游击队员赶紧来支援,我们留下7个人在这里阻击敌人,其他人就和游击队员往下游撤并且立刻渡河,我当时也在留下阻击敌人的7个人中。看着战友们陆续过河,我们边打边撤,可是敌人看见我们的人过了河,就加大了火力,好在战友们从下游过河离敌人远,敌人的火力射不到,他们就把火力集中到我们这儿,我们7个人只剩下了3个,最后我强制命令郑新友和陆忠勇同志先撤,我来掩护他们,因为游击队很快就来支援。这次阻击敌人损失也很大,因为有游击队他们不敢过溪涧对面的山头去,我们走得一个是一个,保存有生力量就是胜利。郑新友和陆忠勇同志哭着撤走了,我了无挂碍端着机枪猛扫,那边机枪哑了一阵,又更猛地响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总之我看到郑新友和陆忠勇同志过了河,我已经撤到了小涧边,看到有两个女同志划着竹排过涧来。敌人不知道我们留下的有多少人,但是听到枪声稀少,竟然大胆地过我们这个山头来,我拼命向他们扫射,可是我没有气力了,我发现我身上的鲜血在往外流,我扣不动扳机了,我在迷糊中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待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当中,一位大爷见我醒来,忙压低声音对外面说:‘醒了。’立即从外面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中年汉子,那位中年汉子说:‘同志,你可醒了,你躺了两天三夜,可把我们急坏了。’这时大爷从外面端着一碗粥进来,对我说:‘孩子,这是我昨晚捕的山鸡熬的粥,可补身子了,快喝了吧。’那位中年妇女说:‘这是许大爷,是我们这儿的老中医,就是他帮你取出子弹,给你敷的草药,你中了五枪,可真命大。哦,这位是我们的许志坚队长,我是妇女主任,你就叫我赵大姐。’我忙欠身说:‘你们好,谢谢你们!’他们说了一会话就走了,我这才知道我这是在山里,吃了粥,我问起那天接应我的那两位女同志许梅和李晓春,许大爷说许梅和李晓春刚把我接过小涧,敌人就追上来了,许梅同志叫李晓春同志赶紧背上我先走,她自己又上了竹排,一边向敌人放枪一边往涧里面划,她这是进了死胡同啊,那小涧能有多宽啊,敌人一边追着竹排一边向她扫射,她身中数枪倒进涧里就再也没有上来,敌人也撤走了,是许志坚队长泅水把她捞上来,我们忍着悲痛把她葬了。待我伤刚好些能够走动的时候,我让许大爷陪我到许梅同志的坟前烧了一炷香,我的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后来我听说林景云同志在掩护部队撤退时负伤被捕,被敌人押到鸭水,当晚10点钟就被杀害了,龙州县城也陷入白色恐怖。我在山中养了两个月的伤,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许队长送我过平而河,到上八区去继续参加战斗,直到全国解放,我们35个人只剩下8个。每每午夜梦回想起战友们我就睡不着,所以只要不下雨一到晚上我都划船来到这里,一壶酒,一袋烟,陪着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唠唠嗑。想起牺牲的同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能再向党和政府提出要求吗?不提啦,不提啦。” 李立新大爷说完喝了一口酒,陈思宇也陪大爷喝,听完大爷的一席话,陈思宇才发觉自己手中的笔有多重,书写英雄的笔握在手中字字千均!
第三章 英雄迟暮事犹新 村中少年暗相助
河水轻抚船舷,静,无声胜有声,陈思宇的泪水在黑暗中从脸上滑落,无声无息,心里却波涛汹涌。 李立新大爷夹了粒花生子,对思宇道:“来,思宇,吃花生。今晚你大娘把花生炒脆了点,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干?大爷吃惯了没什么,要不咱把船泊岸边烧壶水?” 思宇道:“没事,大爷,花生炒脆了才香。” 这时有一条船靠过来,竟是李武,他对李大爷说:“大爷,喝着哪。” 李大爷忙道:“嗳,喝着,小武,你也来一杯。” 李武道:“谢谢大爷!我到坡那屯去,这壶开水给您的。”说着把一个水壶放到船上,就把船划开了。 李大爷还没来得及说谢,他顺水划舟只一眨眼已划出去好远,李大爷拿起水壶说:“我们的乡亲,厚道。” 陈思宇这才想起屯子里每天晚饭过后,后生哥们都互相问讯:嘿,你烧开水了吗?你家的水壶可装满水了?今晚轮到你去河边。原来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李大爷在船上喝酒,他们怕他口干所以特意送开水来,其实名为送开水,实是看护大爷,他们怕大爷喝醉了不安全,所以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久不久划船过来招呼一声。 大家都知道前面这座红土岭对大爷的意义,所以天气晴朗的傍晚,屯子里的媳妇们就自动地送李大娘一碗花生,让李大娘炒给李大爷带去河边。 陈思宇在心中自语道:是的,乡亲们厚道,我竟是个傻子,这么久都不知道,李大爷满身枪伤,阴天伤痛就会发作,令他痛苦异常,他一天比一天显老,一天比一天衰弱,大家心里都知道李大爷的日子不长了,能照顾他一天是一天了,虽然大家心里都不舍得,可是时间留不住。 思宇道:“大爷,别喝太多酒,多酒点水吧,喝水清肝排毒。” 李大爷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思宇,大爷年青时搞革命经常风餐露宿,喝酒是为了赶走身体里的湿气和寒气,大爷知道现在才喝已经晚了,可是不喝一两口酒,大爷就觉得身体里湿气寒气重,伤口就痛出来,唉,不多久,大爷就要去见战友们了。” “大爷,您不能离开我们啊。”陈思宇道,“您是我们的榜样和自豪,再说,我们的戏您还没看呢。” 李大爷笑道:“你就放心吧,大爷一定要看你们的戏演成功了才闭眼,思宇,要好好写,为我们上降乡争光!” 思宇道:“大爷,我尽我毕生才能一定要把这个剧本写好。” 李大爷道:“很好,思宇。露重了,咱们进船舱休息吧。” 陈思宇一边答应着一边收拾碗碟酒具,李大爷弓着腰走进了船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大爷和陈思宇就划船过来上了岸,李武提着一条一斤多的鲤鱼也划船靠岸,把鱼递给李大爷说:“大爷,我昨晚替您看您的鱼网,嘿,您撒的网可真能网鱼,看,就网住了这一条,帮您要上来啦。” 李大爷道:“小武,可别骗大爷啊,这是不是你自己网的鱼?” 李武道:“哪能,我要是骗了大爷,会被大伙们群殴的。”说着把鱼递到大爷跟前,“给,大爷,您拿着。” 李大爷道:“辛苦你了,小武,这鱼大爷就送你吧,当是大爷谢你昨晚送大爷的水壶。” “嗨,一壶开水值什么钱啊?您撒网网住的鱼我要是拿了,我李武可娶不着媳妇了。”李武道。 李大爷笑开了:“小子,哪有这么严重?” 李武一本正经地道:“就有这么严重,大爷,您拿着。” 李大爷只得接过,和思宇上岸回家,李武还在船里清洁船舱。 陈思宇一到家里,没顾得上吃早饭就摊开稿纸奋笔疾书,写了大半便停下笔来,发现周围竟然一片寂静,阿爸和阿娘都出工去了,肚子里一阵咕咕响,早上到现在未有粒米下肚,当然饿了。他到厨房打开锅盖,阿娘一大早起来就煮了一锅粥,他们中午是不用再煮饭的,思宇就着咸菜吃了两碗粥,再来看自己写的稿子,歌词越看越不尽如他意,他的这部戏《红土岭》以唱为主,山歌是整部戏的灵魂,所以歌词必须字字珠玑。他得去听一听山歌,再次激发一下灵感。去哪里呢?山歌时时有人唱,但情景不对,嗓音不好,听着也是白听啊。苫溪谷,陈思宇跳起来,对,只有那里才情景韵致都对!在那里即使没有山歌就那一溪的梨花也足够让他浮想联翩的。他看了一下钟,十一点,阿爸和阿娘准备回来了,等不及他们了,反正粥和菜都有了,不用他再煮,猪阿娘回来再喂,他拿上纸笔匆匆出了家门。 思宇沿着山径小道一路小跑,终于,山风传来梨花浓郁的芳香,前面,淙淙的流水声已清晰入耳,道路两旁间或地已有两三棵开满白色梨花的梨树,梨花还在花期,太好了! 陈思宇飞跑着入谷,路上滑了两跤,心里却乐得很,从斜坡到稍平的谷地全是梨树,抬头入眼全是白色的梨花。谷中溪流潺潺,溪中鹅卵石圆润清净,他在溪中的一块鹅卵石墩上坐下,把脚放进溪里,享受着溪水抚过双脚的清凉以及梨花从树上飘落的情境。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说:“思宇,你怎么在这?” 思宇看时却是凤音,真是意外之喜,他连忙站起来,几步走到凤音跟前:“凤音,你也在这儿,太好了!我正想如果没有你在,这个苫溪谷再美也总还缺点什么,现在你在了就都美全了。” 凤音笑着斥道:“什么鬼话?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嗳,写得多少了?昨晚你可和李大爷聊了?” 陈思宇脸上的轻松和调皮顿时隐去了一半,叹了一声,点头道:“聊了,昨晚我们一起在船上过来着,原来我们屯的青年崽一直都在变着法子照顾李大爷,他去船上,不远不近地总有一两艘船停着,半夜三更地他船里有个响动就有船划过来问:‘大爷,怎样?您前夜喝酒口干了,要不要起来喝点水?’听见大爷船里轻轻的酣声,就又轻轻划开了。李大爷的事阿爸和阿娘一直挂在嘴边的,常常不是让我送这个就是送那个,我去送了却从没上心,昨晚和大爷在一块,听他说起当年打仗的事和他为何常常下河的原因,才知道……我惭愧啊,比屯里的兄弟们差远了,仅仅就在河对面的一座山岭就发生过那么惨烈的战斗,牺牲了那么多人,而我却忽视活着的英雄,我……” 思宇抱着头蹲下,惭愧得无以形容。凤音道:“思宇,不要太自责,现在你懂得了也不晚,李大爷还在,你还有时间去向他表达你对他的敬意,就像你屯里的姑娘小伙们一样,但是你目前,你要把剧本写好,你是不是就是写李大爷的?” 思宇站起来道:“你说得对,我还有时间,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李大爷的。这个剧本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直接写李大爷,那样太敏感,反而会害了李大爷的,我以李大爷的故事为主线,以他牺牲了的战友为主人翁,救李大爷的许梅同志我就不用虚构也不用替代,就直接用原型,牺牲了的烈士他们不会去追究和清算。我和李大爷一夜恳谈,好像一夜之间我的阅历就长了十岁,我一定要在不触及政治敏感的前提下记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的英烈们,让子孙后代都记住他们。” “这回你可懂了,关在屋里写文章,即使文笔再好,写出来的东西没有生命力,人们群众也不会喜欢,你的艺术生命也不会长久。”凤音道,“思宇,好文章是从生活中来的。” 思宇点头道:“是啊,艺术的灵感和创作的源泉都在生活里,离开了生活,艺术的生命会枯竭的。哦,凤音,你来这里做什么?看你还背着背篓,是采草药吧?” 凤音道:“是的,乡卫生院条件有限,药品缺乏,我们便采用现代医术和传统中医相结合,下班回来就上山采草药,以弥补西药的不足。”凤音把背篓解下来,指着背篓里的草药对思宇道,“你看,这是鱼腥草,能解内热和止咳;这是苦胆草,因它的汁液像胆一样苦所以叫‘苦胆草’,能快速止血散淤,用来治外伤是最好的。你试试,苦不苦?” 凤音说着扯了一片苦胆草叶给他,思宇放进嘴里一试,苦得直哈气,连说:“啊,不得了,太苦太苦!” 凤音道:“去溪里漱漱口。” 思宇连忙到溪边掬了几捧水漱口,起来感觉嘴里还有苦味,但这苦味这时给他的感觉却是清苦的味道,带着一丝苦涩清凉,令人神清气爽。思宇惊奇道:“凤音,好药啊!你们怎么懂得这样的好药?怪不得乡亲们夸你们医术好。” 凤音道:“还不是我们走村串户,从老中医那儿知道的,乡亲们质朴,我们对他们好一寸,他们就敬我们一尺,我们不辞远路给他们看病,路上不小心摔伤了,屯里的老中医给我们敷上这个新鲜现成的草药,我们就记下了。” 思宇忙道:“凤音,伤哪儿了?还痛不痛?” 凤音笑道:“瞧你紧张的,早就好了。” 思宇道:“你以后小心点,别总是急火火的,别再摔伤了。老人们说得好:年青时的体质要好好爱惜保护,到老时才能健康长寿。” 凤音噗地笑了:“瞧你说得老气横秋的,年青时不吃苦,老来了就算健康长寿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老废物。” 思宇道:“总之,你别受伤,我就能安心。” 凤音道:“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我要把背篓里的草药洗净晾在溪边的草上,然后到坡上去走走,好好看看梨花,等这些草药干水了再拿回去。” 思宇忙道:“好哇,我来就是为了看梨花的,我帮你洗。” 凤音把草药倒在溪边的小草坪上,把背篓涮洗干净,倒扣着放在溪边晾,思宇把鱼腥草和苦胆草分开,先洗鱼腥草,凤音过去洗苦胆草,他们一边洗一边晾,不一会就把草药洗完晾在溪边了。 凤音站在溪边,伸手去接随风飘下来的梨花,她把躺在手掌中的刚刚从花骨朵上飘下来的新鲜花瓣凑近鼻子闻了闻,说:“好香,把这些花瓣晒干了泡茶喝一定很好。” 思宇道:“你这想法好,这里那么多树那么多梨花,每年的花期飘那么多的花瓣都落在地上腐烂了,实在太可惜,如果能制成茶一定是道美容养颜的好茶。” “你这是腐败的资本主义思想了。”凤音道,“唉,这些花瓣可惜了,我有心要把它们制成花茶,却没那个闲工夫,烂在土里也是好的,能变成肥料再养这些梨树,明年又开出更多更好的花来。” “是的。”思宇道,“‘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是得其所,再美的东西也是要逝去的,纠结在心里只能徒增伤悲。” 凤音道:“走吧,往坡上去,那儿的梨花少了苫溪的水气,却多了干爽飘逸,我们上去看看。” 思宇道:“好哇,走。” 他们一起往坡上走,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看身后的梨花,一看身后的前面的又错过了,便又停一会看一会再走一会,走走停停好一会才到半坡,此时他们也正处在梨树林的中间,凤音便不想再走了,这里赏花正好。 远近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来赏花,有的就在下面溪边坐着,有的则站在树下看树上的梨花,有的慢悠悠地往上走几步又往下走几步,来来去去却还在原地。凤音倚在梨树上,看林中影影绰绰的人,思宇在她旁边坐下,掏出纸笔来垫在膝盖上写。
第四章 苫溪谷里山歌扬 姐妹俩性格迥异
因了杨凤音在身旁,因了如诗如幻的梨花,因了这清澈潺潺的溪流,陈思宇思潮喷涌,奋笔疾书,不知不觉就写了五六页,他放下笔合上笔记本。凤音还倚在离他身边不远的一棵梨树干上看梨花,此时见他收起纸笔站起来,便问:“写完了,思宇?” 陈思宇道:“嗯,差不多了,思路已经清晰,故事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再写好故事的发展、经过、结尾就可以了,这些现在都已经在我脑海里很清楚地呈现出来了,不用再费什么心思去想了,等下回去写到明天基本可以完稿,只是里面的山歌总是不太如我的心意。” 凤音道:“不着急,明天还有一天的,你慢慢想,多到田间地头听大姨婶娘阿婆们唱山歌,自然就不怕没有好歌词了。” 陈思宇道:“对啊,我一写起来就把‘艺术来源于生活’的话忘了,等下回去我就跟阿爸和阿娘去出工,听他们边劳动边唱山歌。” 正在这时,一阵柔婉清越的山歌声传来,有如天籁。
妹到林中来打柴, 树高林密枯枝多。 只砍枯枝不砍树, 来年树高林更茂。 林边金娘桃花开, 妹看花开心暗愁。 芳龄如花正芳华, 莫如山花寂寞开。
陈思宇一听这山歌声就惊呆了,这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声音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拥有这嗓音的姑娘是谁家的女儿?在哪个屯呢?他得马上找到她告诉她好消息。 此时凤音却笑道:“我姐,她在这儿砍柴我怎么忘了?我叫她下来,然后我下去边收草药边等她,再一起回家。”说着便向坡上喊:“姐,是你在上面打柴吗?” 上面的山歌声停了一停,就有声音喊下来:“凤音,你在啊,等等我,这就好了,咱们一块回家。” 凤音大声道:“姐,我在溪边收草药等你下来。” 韵月在坡上回道:“嗳——” 凤音往坡下的苫溪走,思宇一面跟着一面说:“凤音,真是你姐?她的歌声太好了,正是我要找的,你一定要说服她加入我们文艺队。” 凤音道:“当然是我姐,难道昨天我是吹的?这回没见着人光听到声音就知好了吧,我自己的姐姐我懂,放心吧,她会去乡文艺队的。” “哎呀,那太好了!”陈思宇道。 “这回可不愁想不出好歌词了吧?” “不愁了,都有了。”陈思宇开心地道。 他们到溪边收了草药,就见韵月挑着一担柴火从坡上下来,到溪边把柴担放下就到溪里去洗手洗脸,然后就坐在溪边的石块上休息,凤音到她身边坐下说:“姐,待会我挑柴,你帮我背草药。” 韵月笑道:“这担柴有一百斤重,你哪挑得动,你还是背你的草药篓吧,你命好不用像姐这样做农活,你知道心疼姐,姐就已经很高兴了。” 凤音道:“姐,家里还有很多柴火,下周来我和你去打柴,就不用你常常收工了还要打一担柴火那么辛苦。” 韵月摸了一下凤音的脸,道:“你看病就不辛苦?常常三更半夜地起来赶去给人治病,累不说还费脑,看看,脸颊比上个月凹下去一些了,又瘦了,阿娘不知有多心疼,我还要你跟我去打柴?小心树枝划伤了你的小脸蛋,就不是最美的凤音了。” 凤音道:“姐,你又拿我取笑。” 韵月笑起来,凤音这才想到还没向韵月介绍陈思宇,便拉了韵月走到陈思宇跟前,说:“姐,我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上降中学的老师陈思宇,今天到苫溪谷来采风,听见你的歌声说有如天籁,激发了他的灵感,让他想出也将会写出很多好歌来。” 思宇这才看清杨韵月的面容,因为刚才杨韵月都是侧脸向他的,只见她五官周正,只是眉宇间多了世俗功利,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思宇还是很礼貌地和她打招呼:“韵月,你好!” 韵月忙笑着道:“你好,陈老师!” 陈思宇礼节性地向她笑笑,便向后退开几步去看梨花,韵月想起刚才凤音的话,问凤音:“凤音,什么叫‘天籁’?” 凤音道:“就是说你的歌声很美妙,像天上的仙女唱歌一样,这样的歌声只应天上有,人间是很难听到的,当然是赞美你歌唱得好,声音更好了。” 韵月听了像喝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心想:我的歌声当然是好的了,可今天却是头一回听他说她的歌声像“天籁”, “天籁”,天上的声音。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带着文化味。 凤音向陈思宇道:“思宇,该回去了吧?” 思宇忙过来向她道:“啊,是,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 凤音背起了背篓,思宇先于韵月挑起柴火,韵月忙道:“使不得,陈老师,这么重的柴火怎能让你挑,你快放下,我来吧。” 陈思宇道:“你是个女的都能挑,我怎么不能挑?虽然我教书却也是做农活的,挑这担柴是小事情啦,走吧。” 韵月紧跟在他后边,道:“可是咱们初次见面你就帮我挑柴,怎么好意思。” 思宇道:“嘿,没事,你是凤音的姐姐,帮你就是帮凤音,凤音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 韵月的心莫名地刺了一下,很不是滋味,脸上却笑说:“凤音这丫头,总使着巧话拐弯儿挑人刺,她那没心没肺的,什么时候不高兴,你别理她。” 凤音在前面边走边回过头来道:“姐,在说我坏话哪。” 韵月道:“哪个说你坏话了,前面走着吧。” 凤音转过身来倒退着走,歪着头左看右看走在陈思宇后面的韵月:“姐,唱支山歌吧,你要是唱了山歌,思宇老师肩上挑的柴再重也变得轻了。” 韵月不自觉地红了脸,嗔怪凤音:“山路不平,还不好好走路,快转过身去,人家是老师你却直呼其名,真是的。” 凤音道:“姐,哪来那么多规矩?我们都是这么叫的,要是总是‘陈老师,陈老师’地叫,那才别扭。” 韵月这才想起他们都在上降乡上班,都是约着一起回来一起去的,刚才陈思宇说“只要凤音高兴他就高兴”,看他对凤音的神情,他是喜欢凤音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不知凤音对他怎样的感情?但他对凤音是已经把凤音种在心里了。不,不可以!她……韵月攥紧了双手。看看前面的凤音,放柔了声音道:“你呀,总是小孩子,懂什么。” 凤音看着韵月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她看路旁的梨树越来越少,知道他们快出苫溪谷了,大半天没有吃东西她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想加快脚步又怕思宇挑着柴走快太累,只得忍着。 韵月在思宇后面却希望思宇走得越慢越好,最好这条路这辈子都不要走完,如果没有凤音,她会一边陪着他走一边唱山歌给他听,让他有不断的灵感。韵月对陈思宇道:“陈老师,你——是板江屯的吧?” 思宇道:“哦,不是,在平竹屯。” 韵月道:“那和我们平城屯也近。” “是啊,都是邻近的村屯。”思宇道。 韵月道:“我听屯里的人说平竹屯有个人当老师,原来就是你,你读了很多书吧,这么年轻就当了老师。” 思宇道:“也没怎么读,就只读完了高中。” “高中也已经很了不起了,教得那么多的学生,你学问一定很大。”韵月由衷地道。 “没有,没有。”思宇忙道,“我也是一边教学生一边自己学习,哪有什么学问,我就是怕我教不好学生误人子弟,所以每天认真备课授课,还是做农活的单纯,做完就完了,回去就歇着了,我们却不能,下了课还要批改学生作业,备明天的课,写讲义。” 韵月道:“你这是太歉虚了,就是有你这样歉虚的老师才能教出好学生,我们做农活出力出汗也很累,你们用脑子的没得空就是忙吧,一样有一样的不同,可是你们总比我们好,好得多多了,你们不用像我们那样日晒雨淋的。” 思宇道:“所以毛主席说‘劳动光荣’,要尊重劳动者。” 韵月由衷地道:“瞧你们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嘛,毛主席写的话你们都看得懂我们却看不懂,你看,这就是最大的区别嘛。”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平竹屯和平城屯的岔路口,思宇把柴担放下说:“就到这儿吧,你自己担回去了,我得赶回家去,天色不早了,再不赶回去阿爸和阿娘可要着急了。” 韵月忙道:“挑得这么远,已经很感谢你了,慢走啊。” 思宇道:“不客气。”又向凤音道,“凤音,明天早点,记得等我哦。” 凤音向他点点头,思宇自己往平竹屯的方向去了。韵月挑起还留有陈思宇体温的扁担,仿如陈思宇就在她身边,心里别样滋味。 凤音只顾在前面走着,想安平屯有一个孕妇准备生了,过两天她要和孟雨去给她接生,参加文艺队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排练,唉,医者病人为重,顾不得文艺队那么多了,有时间她就参加他们排练,没有时间她就不参加排练,对她来说演出排练为轻医生工作为重。哦,今晚和怿笔到河边洗衣游泳,放松放松再说。 陈思宇一边走一边感叹:上天真是公平得很,给了你一样东西,就会收回你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就如杨韵月,有了美妙的歌喉,却没有美好的品质,世间还会有谁如凤音那般天然质朴、美好纯善。 陈思宇看向道路下面的平而河,这时的平而河热闹得很,洗衣声、划船声、喊话声、鸡鸭叫声……人们收工回来这一阵的闲工夫都到河边来了。无论怎么样的人,生活都是如此喧嚣多姿,都是一样的乡亲,何必如此苛求,他写的歌还得杨韵月来唱才能唱出韵味和气势来,杨韵月,加油!人品可以在后天的生活环境和周围人际关系的相处中得到影响和改变,和我们在一起你会改变的。但他哪里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会那么真实地印证在杨韵月身上,他更不知道杨韵月的出现会彻底改变了他和杨凤音的生命轨迹,至此他和杨凤音的所有美好都只能停留在今天的苫溪谷,苫溪谷里的歌声让他意外、惊喜,也让他今生所有的美丽向往就此冰封。 杨韵月和杨凤音回到家,韵月放下柴担,把扁担从柴捆上拉出来,却抱着扁担痴痴地站着。 凤音把背篓放下,拿竹席到屋前的竹架台上展开,把背篓里的草药倒出来,在竹席上摊开晾晒,晒完见韵月呆站在那里,便道:“姐,怎么了?” 韵月猛地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有些累,站一站。” 凤音仔细地看她的神情,一路来她都仔细地看韵月的神情,她笑了笑,拉韵月:“那,我们进屋吃粥吧。” 韵月拿着扁担进屋,放到她和凤音房间的门角,凤音直接进厨房去,奶奶就问她:“凤音,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都大半天了不饿肚子吗?奶奶盛着粥了,放在桌上哪,快去吃!” 凤音道:“姐姐也还没吃,奶奶若就只盛一碗可怎么够呢?” “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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