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倔强又偶尔犯傻的呆萌女主,成日靠在自家酒馆门口想要喂女主的男配,以及幼时各路青梅竹马踏马而来,男主是动手呢,还是动手呢?欢脱幽默的叙述模式,不跳戏的古风代入感,看似不经意的嬉笑怒骂。卖萌,我们是认真的。
张碧,上海大学中文系一朵不可多得的文字奇葩, 2011年闯入网文圈,被誉为古言爆笑逗比小能手,笔下男女主角多搞笑中隐藏丝丝睿智,睿智中夹杂点点缺傻。笔下所塑人物正常者少之又少,坚持让一大堆深井冰陪伴着一同成长。
第一章 人之初,姓冷淡
夏初,卯时未至,东方鱼肚白之际,空旷的开乐大街尽头传来“洒洒洒”的扫地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规律得叫人想要睡个回笼觉。
这是京城最祥和的时候,隐隐中清扬的尘土,卷起一圈一圈的年轮,好像在无声诉说此地落不尽的繁华。
扫地的人低着头,态度十分认真,她穿了一身洗白了的淡青色粗布衫,乌黑的头发裹在青灰色的方巾之中,还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
开乐街是京城中心大街,南北走向,对半分了一座城池,南尽是南城门,北末为陈国的皇宫。一条大路,南来北往,十里繁华,往来如织。
在南城门下朝北往前数到右边第十三家铺子,悬着块妖娆多姿的招牌,四个活色生香的大字:醉人酒坊。之所以把这店铺的招牌形容地那般不正经,因为酒坊主人本身不是个正经的家伙。
苏宋耳朵灵,远远听见声音,算好了时间打开醉人酒坊的一块门板,探出半个脑袋,可见其扶风弱柳之姿,那自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煞是好看。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天衣阁里头的好料子,只不知被他拿去了哪个破裁缝那儿做的衣衫,合身是合身,却总有种作践了感觉。穿的人倒是不在乎,那一脸的天命风流。
他对着近处埋头扫地的人轻声唤道:“水遥,吃肉包子了。”
那扫地之人回身抬首,终于让人看到了她的脸。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偏瘦,黑里俏,模样很讨人喜欢,尤其是那双眸子,好像天上的启明星落了进去,熠熠生辉。苏宋常说,水遥你分明长了张聪明人的脸蛋,可惜缺了颗玲珑心。
玲珑心?
水遥摇头,不甚在意。
不过人实心点也好,扫了十年的大街,当了十年的官奴,依旧每天能看到那张灿若桃花的笑脸,对着你摇尾巴狗腿地唤一声:“苏公子早啊!”
多好。
“今日赖床了?怎么比平日晚了半盏茶?”苏宋笑眯眯看着水遥啃包子,方巾没有包住她毛茸茸的两丛额角胎发,他就像看着自家养的小黑狗,喂到这么大,十分有成就感。
水遥一只手扶着扫把,另一只手撸了撸额角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苏公子,我昨夜梦见了一个男子,瞧着怪好看的,就多睡了会儿。”
苏宋本是依靠在自家酒坊的门板上,一副风流倜傥的风骚劲,冷不丁听那满脑子被灰尘蒙了情商,不知情为何物的傻姑娘嘴里居然蹦出“男子”二字,心惊肉跳险些摔了个踉跄,这是做春梦啊。
“梦见本公子,情有可原。”
“没,比苏公子还好看。”她十分认真地否定。
实心眼的人就喜欢说老实话,苏宋这时候觉得这死丫头还是太老实了些,“比我还好看?!(这不可能!)是谁?!顾盼庄那个买胭脂的娘娘腔?还是无言斋里的长舌毒公子君傅?总不会是鬼医无寿吧!”苏宋报了几个人名,具是这大街上其他铺子赫赫有名的老板。他想着水遥前后不过扫这十里长街,梦里能出现的男人,多半也是她平日里能见到的,印象深刻的那几个。
水遥又摇头,张口试图给苏宋形容一下那人的模样,可话到嘴边发现肚子里的点墨根本不够形容那梦中人是个什么好看的模样。只得顺手把剩下的一口包子塞进嘴里,不忘把捏包子的三根手指头逐个放嘴里啄了啄,真真是秀色可餐,回味无穷。
苏宋较真,从兜里再变出一个肉包,诱她开口:“到底是本公子长得好看,还是你的梦中情人长得好看?”
老实姑娘吸吸鼻子,看了眼肉包,怪舍不得,可最后拿起扫把,一句话没说,只双臂用力继续开始扫地——那是用行动选择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苏宋的性子,若说他不靠谱,他酿出来的新丰酒名动京城,从酒坊排队买酒的人经常排到南大门外,江湖人送他个称号“苏杜康”,不是个没有本事的人;但若说他靠谱吧,每天疯疯癫癫没个定性,且十分迷信,最喜欢周易八卦,起床第一件事情必是给自己算一卦,偶尔醉人酒坊闭门谢客,多半是因为他今天那一卦占得不吉利。
“别走,本公子今日心情极好,免费给你算一卦。”他一把揪住水遥的衣袖不肯撒手,不顾人家抗议,拖进酒坊里摁在一处小板凳上就要给她撒蓍草算命。
“苏公子……”监官大人快起床检查卫生了。
美人公子一把蓍草下去,皱眉,“你红鸾星微动,似有桃花来犯!”
“……”
又砸吧两下嘴儿,继续研究:“不过最好别惹这桃花,不是桃花运,是桃花劫。”
“……”
最后认真抬头得出了个结论:“段水遥你五行缺水,土木沉积,是以生了个敦厚老实的性子,相信我,漂亮的男人不适合你,以后梦见除了我以外的漂亮男人,就赶紧掐醒自己。”
水遥认真点头答应下来,复问:“苏公子,我可以走了吗?”
苏宋瞥见外面天色不早,再不放段水遥走,她真得挨揍。遂将她送到门口,嘱咐道:“我一会儿帮你挡着张监官那小贱人,他不会发现你偷懒的,切记我的话,不要招惹漂亮男人,尤其是有兄弟的,还有,离凉的东西也远些!”
段水遥根本不懂算命,但苏宋向来照顾她一个入了奴籍的女囚,既是他说的,总也没有错。“多谢苏公子,我记着了。”只是最后这句“离凉的东西远些”是个什么意思?
苏宋瞅着段水遥越扫越远的身影,若有所思,直到变成了一粒豆点才折身回了酒坊。桌子上那蓍草算出来的卦还在,兑上艮下,咸卦,山上天池,山上降雨。说白了就是风流太过,恩泽盈溢的节奏。
啧啧。
这小黑妞的桃花要开了。
话说段水遥总也觉得自己的姓氏不怎么好。
这事儿她向美人公子苏宋无意中吐槽过。
那时候苏宋的醉人酒坊刚开张不久,段水遥扫大街正好路过,夸了他一句:“公子,我爹从前经常教导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条街上您总是第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比包子铺的狗蛋儿还早,您是只好鸟。”
苏宋当时额间的青筋突突地抽,想来这扫大街的女娃儿模样挺好,竟是个缺心眼的啊。顺手请她吃了一碗自己正好吃不完又觉得丢了可惜的酒酿圆子,当然苏宋这种人岂是拮据的,他舍不得丢那碗酒酿只不过因为那是他亲手所酿,多金贵的东西怎么能丢,于是喂了段水遥。
水遥是个好骗的姑娘,一碗酒酿就与人熟稔起来,而且酒量真心差到姥姥家,晕晕乎乎之间,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爹只教了你前半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其实还有后半句,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段水遥惊呆了。
“你吃了我的饭脚,再去我家灶头边绕三圈,便跟阿黄一样了,哦,还得给你想个名字。”阿黄是苏宋酒坊里养得一只小土狗。
“我有名字!”
“哦?叫什么?”
“段、段、段水遥。”
“倒还是个清雅的名字,怎配着这样的主人。”
段水遥摇头,“不好,我捉摸了很久,总觉得不好。”你想,段和断同音,断子绝孙的断,恩断义绝的断,断袖的断,都不是好的意思。加之后头跟着个水字,又莫名多了几分惆怅,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你是怪你爹不好了。”
她却又摇头摇得跟拨浪鼓,嘟着嘴很认真道:“我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某人就当宠物逗她,“怎么个好法?”
“我爹爹……帅!”小黑妞比了个大拇指,咧开嘴露出一列整齐雪白的牙齿花痴地笑,似是自家爹就在眼前。“而且读过很多书,肚子里的故事讲也讲不完,每天晚上临睡给我讲一个,从来不带重的。手艺也好,做的糖醋排骨比天香楼还好吃。县里的阿公阿婆叔叔婶子都夸我爹人好,好多漂亮的小姑姑想当我后娘,我爹都把说媒的给拒了,他心里只有我娘……”
苏宋本来逗得挺乐,听到这段眉头不由一紧,据他所知,沦为清道娘子的都是家里犯了事情的罪妇,段水遥在这里扫马路,那她爹肯定凶多吉少,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死罪,问得正紧了些:“你娘呢?”
段水遥双手支着下巴,把黑溜溜的小脸扮成一朵花状,笑得神游天外:“在花海里吧,爹说的。我琢磨着爹的意思是我娘是朵花精,回自己的天地去了。他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书生在山上偶遇一株开得特别漂亮的山茶花,便将它移植到了自己的草庐中,未料半夜来了个漂亮娘子说她的根在这里,非要嫁给书生,于是他们在一块儿生活了将近一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后来漂亮娘子怀孕,却在快要临盆之际忽然消失不见,书生找遍了所有地方,始终寻不见人。几天之后,有个仆人抱着个婴儿来到书生家里,说这是他的孩子,临走还把家里的那株山茶拔走,那山茶花在娘子消失的那天就枯萎了,书生这才知道自家娘子不是凡人……我阿娘大概也是那样吧……”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听的那人盯着睡着那人的头顶心,嗤之以鼻,心道你娘亲其实多半是死了, 你爹怕你难过编了这么个故事骗你,你这傻妞还真十分好骗。以为自己娘亲是花精,也不想想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妖精,何况天地之精结出的灵,自当聪慧无比,怎会生出这么呆笨的闺女?!
不过此事过后,苏宋只叫段水遥的名,不再加那个“段”姓。
等到苏宋把段水遥养熟了,才问她:“你既然能把自己的名字想得这般复杂,可曾想过应找个什么姓的男子嫁了合适?”
但见水遥还当真一派正经地点头回答:“我扫地的时候仔细想过,我爹从前说过,负负得正。既然段姓偏负,又不似姓鸡姓死姓毒姓操那等负到不忍直视的地步,也应找个差不多程度的,我向北面摆地摊卖字画的张老伯借了本百家姓回去翻了一圈,发现‘冷’姓不错,冷若冰霜,心灰意冷,冷淡的冷,与我这‘段’姓门当户对,薄凉里带着一股诗意。”
“……”
这是前话,段水遥的逻辑虽然天马行空了点,但向来是个较真的人,认定的事情不太容易改变。不过官奴和官妓一样,都没有嫁人的自由,所以段水遥只是白想而已。
后话是什么?
水遥这天清晨吃了苏宋的肉包,受了苏宋的卦,复认真扫着开乐街。街上这会儿有了些人气,几顶轿子匆匆而过,那是赶着陈国上朝的官爷。清道娘子每日早、中、晚要清街三次,寅时到卯时一次,午时到未时一次,戌时到亥时一次。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但更多时候是扫到千奇百怪的垃圾。
鸡蛋壳、白菜梗子、破布头那都是最最正常的,段水遥眼睛尖,笤帚一挥,从犄角旮旯扫出一条,饿,月事带?!姑娘淡定地摇摇头,心道是怎么这姑娘家的东西也能乱丢,赶紧用簸箕盛了倒进随身的麻布袋子里;再一挥,天哪,哪家姑娘如此没有节操,连肚兜也往外丢?!
那红艳艳的肚兜上绣着一朵十分好看的花,虽则不知是什么花,叫人看了能联想到“妖娆”二字,纵是段家姑娘再木讷,这会儿也涨红了脸,左右看看无人,拎起小肚兜塞进麻布袋子里,让它与月事带作了伴。
“喂。”
忽地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尽管段水遥的肚兜还在胸口挂着,月事带也还在衣柜里收着,可止不住那做贼心虚的紧张,立即把麻布袋子口一收,往怀里一藏,整个人绷直,没敢回头。她疑惑着方才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的,怎么平地冒出了男声。
哦,或许这是个男子的声音也是水遥心慌慌的一部分原因,她手里可有两样女子最私密的物什!
“劳烦将扫帚借我一下。”
“……”
“我说,能不能把你手上的扫帚借我一下!”
段水遥依旧没回头,这次不是羞得,是被男子吓得。当即把拿着扫帚的手臂往外一甩,跟个木头人似的定在那里,留给那男子顽固的后脑勺,随便他取走手里的扫把。
男子微愣,用一个眨眼的时间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娘亲的枕边故事,说是猎人去森林里打猎碰到到了一头狼,那头狼十分聪明用两只前蹄子搭在猎人的肩上,猎人以为是人就毫无防备的转身,结果喉咙立即被大灰狼给咬断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留心站在你背后的人,也许就是一只想咬断你脖子的大尾巴狼。
所以合着自个儿今朝也当了一回大灰狼?
水遥的笤帚在片刻之后被那人拿走,那人没打算理会小姑娘的异常,然后听见不远处发出“沙沙沙”的扫地声,水遥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回头去看是怎么个情况。
只见原本紧闭的一排街铺当中开了扇门,那扫地声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如果水遥没有记错,这间铺子已经有一个月不曾开门营业,似乎转手给了别人。
再抬头往门上面的招牌看,斗大的四个字:“冷记面馆。”
咦?
她好像被某个字闪瞎了眼。
借扫帚的人很快出来,入目发现那扫帚的主人正出神打量他的店铺招牌,清咳一声解释道:“在下冷青,新店铺今日刚开张,有些工具未备齐,借了你扫帚一用,多谢。”他还想说多说一句,要不然给你免费吃碗面条当答谢,忽然察觉某人炙热的视线把自己看得浑身不自在,便将话吞了回去。
这小姑娘是不是脑袋不正常?
然,段水遥很难形容此刻激动的心情。
因为当她的目光尚停留在“冷记面馆”的“冷”字上想入非非时,那低沉性感的男声说自己叫冷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诶嘛,与她好般配的名字!于是乎飞快颔首去看说话之人的模样。
妈诶——
“梦中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