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迟文集.第一卷.诗歌（精装）_徐迟（1914—1996）　著，林金荣　编者_9787506375412

本书为《徐迟文集》第一卷诗歌卷。

本书收入徐迟一生所创作的诗作，从20世纪30年代受西方现代派诗歌影响的意象朦胧诗，如《二十岁人》《明丽之歌》，到抗战时期转向关注抗战和现实生活的《最强音》《持久、冷静、坚强》，以及叙事长诗《一代一代又一代》《战争和平进步》，一直到新中国建国后歌颂祖国山河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共和国之歌》《美丽、神奇、丰富》等，完整反映了徐迟作为诗人的全貌，他如何从一个崇尚纯美至情的小布尔乔亚伤感青年，逐渐转变为追求进步、关注现实的时代歌手。全部诗歌一反新诗传统的分行排列，采用连排形式，是作者别出心裁的有意为之。

《二十岁人》新序
第一卷的《徐迟诗选》，内有八个部分：它们是依出版先后为序的六本诗集；插进了一部长诗；然后是已发表而未收入集子的，和未发表过的，按照手稿付印的诗作。我一生诗创作不多，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但遗漏的还很多，待以后补充。其中的每一个部分，各有各自的目录，可供查阅。
这个新序也不是限定于我的第一个诗集《二十岁人》，虽然以后几个集子也会各有各自的序跋的。
为重版我的诗集《二十岁人》，做了两种改革。其一是当初编目未按年月，因此头绪是不清楚的。读者虽一般不会有啥感觉的，但是其中的线索确有点乱，现在改过来了。半

《二十岁人》新序

第一卷的《徐迟诗选》，内有八个部分：它们是依出版先后为序的六本诗集；插进了一部长诗；然后是已发表而未收入集子的，和未发表过的，按照手稿付印的诗作。我一生诗创作不多，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但遗漏的还很多，待以后补充。其中的每一个部分，各有各自的目录，可供查阅。

这个新序也不是限定于我的第一个诗集《二十岁人》，虽然以后几个集子也会各有各自的序跋的。

为重版我的诗集《二十岁人》，做了两种改革。其一是当初编目未按年月，因此头绪是不清楚的。读者虽一般不会有啥感觉的，但是其中的线索确有点乱，现在改过来了。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东西，次序也不可能十分准确了，但自己比较安心，大体上有个顺序了。目录是连排的，节省点纸张。如果全国的诗集都能这样做，节省的纸张可不少，且也好看得多，一目了然，更便于检索嘛。

其二是诗不分行，而连书了。这改革或者有点意思。我国古诗是从不分行的。《诗经》和《离骚》，李白或杜甫，都不要求分行，不要求把自己的诗放进较大的空间去，宁可肩挨肩地挤在一起，有很高的密度，反而光芒四射。这里不是说我的诗还行，我只是说这个古代传统很有点意思。诗分行是不是好看一些？不分行是不是不好看？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我看诗不分行，无损于诗意与诗情。我这个选集要收入很多首、很多行诗，如果分行，篇幅太多，本子很厚，效果还不一定好，而且会显得很有点浪费，亦于心不安。恢复传统有时固然是倒退，有时又是复兴。往昔之文艺复兴，就是有点革新的意思的。

因为新诗多半无格律，无音韵，是诗的散文化，是散文诗，故连书亦无不可，并不影响读者对它们的欣赏。当然我并不反对诗的分行。西方诗无不分行的，是他们的传统。我将本来分行的诗连书，不过是我们传统的一个小小试验罢了。这一来，我就可以多选一些诗，基本上找到了的全选入了，其所以还称“选集”者，则因为还有不少的作品，并没有能够都找到。

我并不一定主张诗要有格律。散文诗只因无格律，故而只是散文诗。卷首即有说明。这里不是讨论“格律”的地方，不多说它，在该说它的地方说吧。

本来我不打算说自己的诗的。但第一版编出来后，就有一些想法。我怎么看待我那些诗？《二十岁人》那样的作品，先前是自己欣赏过，自鸣得意过的；后来自己把它们“放逐”了，然后还给予否定了。到《最强音》，诗风来了个突变，变得非常“刚强”而且“健康”了。然而诗意随之减削，以至消失。而后十年间很少，或者竟是不想写诗，不大写诗了。开国后，甚至连散文也写不出，只写些英文的新闻报道向国外做宣传了。但后来又写了些分行的散文诗之类的所谓诗，还出版了一本《战争和平进步》的诗集，接着又被聘请为中国作协的《诗刊》副主编，不免重操旧业，又编了四年的诗刊。这中间免不了又写了一些诗，又出版了两本诗集。再以后又停了下来。“文革”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只能写散文的料子。我是不配写诗的人。然而回头看早年的旧作时，却感到相当满意，不再“悔其少作”了。我重新觉得《二十岁人》、《明丽之歌》，甚至《最强音》，虽很浅薄，虽很幼稚，都很可笑，都无羁束，没有套子，直抒胸臆，感情丰富，真挚可喜，文字清新，意象生动，那时人很年轻，血气方刚，还很健康，谈不到颓废没落，真是如今再也不能做到，再也写不出来的了。

乃有得色，觉得我重编旧作，将一生作品编年整理，反倒可以隐约地看到时代的发展变化，历史的潮汐起落。虽非史诗，亦似诗史，是一部小小的诗史，也算是半个世纪来的，一个年轻人的成长和他的情绪曲折的真实纪录。从这个《诗选》的工作，我才发现它是很值得做的一件事。我有我的幻想，也有我的幻灭，以及我的再幻想，以及我的再幻灭。最后是一些悼诗，展示了一个时代的老去和一个新的时代的诞生出来。我估计当其他的选集，全部十卷都完成后，这整个图景上，将会更加清楚地，如在云雾室里，显示出一些个粒子的径迹变化，现在先说这一点儿吧。

一九九〇年春

原序

无论如何，眼前放着这样的世界，我却“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地活着，而这世界却还有几个读着这“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这一类东西的人在，那就仿佛是鬼一样的僧道的瘦削的脸，在幻想着莲花座与琉璃世界一样。我们不是已在不信鬼神的时候的不信鬼神的人了吗？

将来的另一形态的诗，是不是一些伟大的Epic（史诗），或者，像机械与工程师、蒸气、铁、煤、螺旋钉、铝、利用飞轮的惰性的机件，正是今日的国家所急需的要物，那些唯物得很的诗呢？

出现在这诗集中的诗，却是废物。只要看看我写出它们的背景好了：

——夜是失眠，我虽形无所动，心已被役于爱情中了。

——我把爱情，撕成一张一张的邮票。

——竟然是这样的懒散，夜，泛舟片刻，什么全不行，日记不行，心不行，但梦却行，虽是终日不食了，我却不是终夜不寐。摇着船：月匿名了一半，好好的满月在云里成了浅夏的眉月，我这个人是属于感伤的男子的。

——夜之插曲：写诗，附在寄给她的信里。

还有什么话可说下去呢？

附录一：蛰存问过我，我的诗集名什么？回答了“二十岁人”四字后，他很以为这名目为柔弱，但我以为本是柔弱的东西，有了柔弱的命名又何妨呢？连带我就想起，最初我写的诗，作为退稿时，他有着“不必伤心！再做！存”的按语的过去。两年来，他倒是不时在鼓励我的。就在这里感谢他吧。

附录二：我写诗的态度是要求准确性，这样也许造成更甚的Privacy（“私”）了。我写过许多对我是很典型的句子，如在《刻舟求剑》中：“守株待兔，我今日尚不能免除”，虽然我自己喜欢，怕别人未必能懂的。我最反对夸张（exaggeraton），在我不会哼G调小步舞的时候，我决不会写下“我哼着G调小步舞而来了”的。我要求我的感情的准确表现。此外，西洋诗看得太多了，不免蒙着影响，但不一定有害于我的态度。我的态度，再说一遍，是严肃地写诗的。

附录三：我不在诗上求字的音韵的和谐，我写过一些五线谱上的音符和歌词的平凡的东西，我严格地区别了诗与喉音之声乐。

附录四：我偶然写过下面的句子：追寻黠处之来龙去脉，是读诗的方法。

附录五：我的一首诗，在遥远的不再回来的日子里写的，我想我应该抄下来（按：此诗即《六十四分音符》，为本集的最后第二篇，这里不录了）。

附录六：在此，致谢为我抄写、整理的那人。

　　一九三二年之作
　　小月亮
　　这是一个小月亮的夜，一千个诗人写不出一句诗。却有几个大星星，在水面舞着灼灼的影。淡的银灰，自天空洒在水之东岸。你坐下了，我坐在你的右边。
　　寄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不相信我们的中间是远离着的，有三个省份，有一条三千公里的铁道，有了黄河长江。
　　秋夜
　　秋夜，雨滴着，仿佛是，是春夜雪溶泻的时候的滴水，我的年龄的思想。
　　一九三三年之作
　　独居
　　独居，埃及的十疫之一。寂寞呵，切碎的月亮直喷着我！往日有欢乐的苦恋的，今日，苦恋更苦亦更欢乐了。有着可泣可歌的小舟时，雾初尽，则泛舟旭上的独居之洲的窗前了。望着玛瑙大佛顶的风景，庄外的妇人是俏的。猿之必啸而后已，寂寞呵！乡村呵！村庄呵！独居呵！不久将降翻翻的霜了，是呵，将降下番番的霜了。
　　桥上
　　跨在三月水波上的那座桥，那纤细的乡村的木条的桥。我们行走到桥上水上看桥的影与人的影。乳色的水，乳色的三月流动了！桑果浮动着红色紫色了，野鸽子，伴着野鸽子，从水中的白云里飞近来。褐色的，桧木的桥栏杆，单恋着悠然而逝的水波。但是我们的摄影机的锐利的鹰眼，却记录了它们的感情的音韵与旋律。而且也记录了我们的乳色的三月之记忆，已被排列在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七日这个编年纪之下。
　　苕溪的溪水上
　　苕溪的溪水上，荻芦的塘岸。故乡的竹篱，短墙上繁茂着承露的瓶。江南的帆飘在航行着的运河线上。虽然是暗黑，空虚的大，可爱的是那些从祖父传下来的屋宇。七十二峰的太湖的风，吹拂着，水田，桑林，寺院与屋宇。在故乡的居住处，感情与诗奇怪地融合了。东栅，吊桥湾，洗粉兜，有那样佚丽的名字的地方，水车芙蓉鸟唱着俚俗的歌谣呢。兴呵、福呵的小桥与小巷，平和的象征，静穆的长廊，我的恋的指南针是向着这里的。小姐们衣着辑里村的盛誉的丝，幸福的土地上，恋的生地与归宿，何况是晴和的春秋佳日？我骄傲苕溪的溪水上的故乡，这是我的生地，我慈母的生地，而且现在又在那肥美的土地上，栽下了我的恋。
　　春天的村子
　　村夜，春夜，我在深深的恋爱中，春天的村子，雪飘着也是春天，叶飘着也是春天。
　　一个没有护照的侨民
　　一个没有护照的侨民是，每天晚上，为了他的下宿处而烦恼的。这绝非奇趣，欢乐，听听我的诉苦吧。从一数到一千，从摇篮时代……从一千流回一，到恋人的趾之爪……他，深夜的不寐呵，旅行者，几次临近了梦之村，又几次给拒绝了入境。这不明明的是洁白的床？而且是温柔的钢丝之网，但不寐，烦恼，每天的晚上呢，不寐，烦恼，为这下宿的烦恼所烦恼了呢。有许多好梦已失落了吧。我没有够量的哀悼以哀悼之。这绝非奇趣，绝非欢乐呢。虽然夜是幽幽之空中的夜，但每天晚上，我是一个没有护照的侨民呵。
　　夏日小景
　　穿过了Sycamore而来的风，也带了枫叶的荫而来，夏日，多的是丰姿绰约之女。云，那是静物呵！如花、果、死兽。而碧色作了椭圆形的青天。田舍间的交感神经，摈斥了强悍的蝉声。同村中少年去游钓吧。晚上，愿云是闪长石的堆积。我淋浴了后，Sycamore与屋顶也淋浴了。
　　轻的季节
　　我站到磅秤上去。窥视磅秤上的刻度，为什么那样轻了？菊花肥了的时候：雏菊，野菊，修长的爪形菊，洋菊。青，黄，红的，枫叶之树，坐在圆的天体中间。后面的山，吐着一张恐吓的脸的颜色。可是，恬静的枫叶，但风中荡漾着，荡漾着，所以是那样轻了？我是疏疏落落的艺术品之心。站到磅秤上来吧！轻的季节登场了。
　　木叶的雕琢
　　未黄的木叶，在尚未褪去深沉的绿色的林间，权作了米色的花吧。可爱的“探戈”舞呵，木叶的“探戈”舞。自然界的雕塑大师，自渺茫的古代起始，木叶已是他们的浮雕的女体了。而浮雕似的女体上，则已配制了“拉姆酒”的秋着的红色。木叶上有雕刻家的刀凿吧。不，木叶上有刀凿下的忠贞的女郎。要能识辨纤细的目力，而又远视的，来观赏一叶又一叶，凋落时刻的雕刻的琢凿。
　　淋浴的悲感
　　容纳了胰子的羞怯，独自一人呜咽着。第三者的水在苦笑。正正经经的胸部轻微地感动着，而流下泪。水蒸气如丰姿的骏马的文字形式。昏晕过去是可能的。缚在一辆马车后面，在覆了的汽艇下。受着伤，流着血的肢体，在蔚蓝的云的浴室里。
　　年轻人的咖啡座
　　年轻人的步伐，年轻人的旅行，年轻人的幻梦，缓缓的是年轻的骆驼似的步伐。街上，星光闪耀。何处是……年轻人筑造的乌托邦呵，谁知道吗？作着在幽暗之夜幽然的旅行呢。衔在土耳其的烟味上，是年轻人轻松松的幻梦。咖啡座的精致的门是终夜的，咖啡座是咖啡的颜色，咖啡座的年轻的烟灰呵。倏然亮了起来，沙漠上，咖啡座一本。
　　酒液
　　狂乱之姿，而把酒液的满注之杯依偎在唇。过量的狂欢的酒酣了呵。年轻的鼻子，GIN之酒液。正直的，严厉的，静静展望的容颜，苍白的脸，黑外衣的雕像。GIN一杯！夜是酒醉似的摇晃的。卷曲头发踏着狂乱的线条。年轻的鼻子APOLLO AAPPPPOOLLOO AAPPPLL，OOOOLO映在门窗之影，卷曲之发写着e字。静静的苍白的Apollo的狂乱。黑外衣的雕像在摇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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