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著名作家许开祯的短篇精品集萃,收录了许开祯自2005年以来完成的《姚先生》《儿子》《唱卷》《红床》等十三篇精品力作。不管是乱世年间的土豪、淘金客,还是和平年代的农民、教师、小公务员,作者都刻画得鲜活饱满,叙述得颇具传奇色彩。在这些故事中,有普通人在利益诱惑面前的软弱,有儿子与后母之间微妙的情感,也有老实人刘成在蜚短流长中的悲剧一生,更有中年夫妻的情感困境和难以割舍的同性之爱……故事虽短,意义深长。
底层生活, 人心畸变!何处安放我们卑微的灵魂?人性中隐匿的荒谬与无奈我们无法回避……同性之爱?不伦之恋?社会禁忌?她如何克制内心的躁动与欲望?试衣间的秘密如何毁掉四个人的生活?且看社会中隐匿的诡异、荒谬与无奈…… ——《红床》
许开祯,1966年2月出生在甘肃古浪,1984年参加工作,并开始发表作品,现为甘肃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畅销书《省委班子》、《省委班子3》、《实习书记》、《拿下》、《打黑》等
姚先生唱卷打坑兵荒马乱红床风雪夜忧伤的夏天夏天有什么在呜叫黄昏里的池塘刘成就这样死去脚印空气里有什么成分儿子
姚先生一开始不是F放到我们堡子里的,按规定,他要到公社石碴厂改造。六子爹找到公社书记,说要把姚先生带回堡子里。公社书记默了半天,不大同意。他说,姓姚的是来接受改造的,不是让他来教书害人的。六子爹走出办公室,在公社大院转了几个磨磨,突然高举起拳头,喊,打倒姚白玺,打倒走资派!姚白玺就是姚先生,但堡子里不叫他姚白玺,叫他姚先生。姚先生让六子爹用骡子驮进堡子里那天,堡子里集满了人。大家争先恐后,都想看一看这个上海人长什么样,是不是头上长着角。六子妈仗着自己是队长女人,挤在最前头。看着看着,六子妈高叫起来,白,白啊,真白。那天姚先生穿一件蓝涤卡中山装,下身是劳动布裤子。六子妈看到的白,是姚先生脖子里露出的衬衫领,还有他的袖口。六子妈一喊,堡子里所有的眼睛全都集中到姚先生脖子里,天啊,世上还有这样白的领子。堡子里人经几辈子,谁见过这么干净的白!姚先生脸一红,微微地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一下,堡子里的女人们全都看清了他的脸。哟嘿,像,真像。六子妈又喊了。姚先生的脸是我们堡子里看到的第一张城里人的脸,比葱白,比萝卜嫩。堡子里的女人想了好多东西,都比不出。总之,就一个字,白。边上的六子爹跟他一比,妈呀,简直就像刚从煤堆里挖出的。六子妈说的像,是说姚先生像先生。其实六子妈也没见过先生,不知道先生该长什么样,但看了姚先生,六子妈就觉得先生就是姚先生那样,只有姚先生这样的男人,才配叫先生。你瞧,他站在阳光下,身子微微侧倾,脸始终对住看他的人,面色温和,露着浅浅的笑。这样的站相堡子里哪个男人有?就是公社书记,让他一比也给比得没了人样。还甭说他戴着眼镜。一提眼镜,堡子里又是一阵唏嘘。堡子里也有人戴眼镜,都是先人传下的石头镜,很值钱,两个圆坨坨,拿细铁丝或麻绳绑头上。姚先生不,姚先生戴的是金边眼镜,很文雅地戴在耳朵上,看上去又清爽又精神。那天姚先生说过一句话,六子爹硬让他说的,他双唇微启,先是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就那牙齿,已把堡子里迷倒了。等他的话出来,堡子里的喷喷声就响成了一片。我是来接受改造的,请贫下中农教育我。改造是什么?堡子里的男人女人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这个词。他们懂劳改,杀了人偷了牛都要抓去劳改,改造就有点不懂。改造就是劳改。六子爹大声说。你放屁!六子妈突然骂自家男人,这么好个人,凭啥要劳改?我就是打个比方么。六子爹讪讪的,他也不知道该咋解释。不劳改,不劳改。堡子里的女人互相说。六子爹费了好大劲,才把吵吵声压制住。他说,姚先生是来给娃们教书的,但上头不让姚先生教书,要让改造。往后,说教书就是改造。谁要是说漏嘴,让上头抓住把柄,我扣他救济粮。听清了没?人们全都闭了口,死死地记住了六子爹的话。 新开的学校设在刘财主家,刘财主过去剥削过堡子里,土改时枪崩了。院子一直空着,有时放些队上的粮,偶尔也圈一阵子牲口。姚先生一来,它就成了我们的学校。我们堡子里离公社远,离大队也远,娃们到了十二三,才敢叫翻山越岭去上学。可到了十二三,农活早等在了那,谁还愿意再叫娃们去念书?所以在姚先生来之前,我们堡子里是没学生的。为安全起见,六子爹派了几个壮劳力,折腾了几天,把刘财主家的院门改了,由双扇车门改成了单扇小门。这样锁起来就很紧凑,外人是没法打门缝里看见里面动静的。院墙四周,让会计王二麻拿红窖泥水写了大大的标语,打倒走资派,打倒姚白玺。边上还让村里画棺材的斜爷画了一个牛鬼蛇神。牛鬼蛇神一画出来,就有人找斜爷问,你画的不是姚先生吧?斜爷算是个识书人,会讲古书,会念宝卷。他愤愤的,骂,没长眼睛么,我画的是有角的,姚先生有角么?人们这才知道,斜爷画的不是姚先生,或者说姚先生不是牛鬼蛇神。堡子里的人都认为牛鬼蛇神长着角,上面就那么宣传,堡子里的人这才没砸斜爷盛红窖泥水的盆子。很快,刘财主家的两间大书房改成了教室,一间厢房让姚先生住,边上一间柴房,供他做饭。六子爹问,满意不?姚先生赶忙点头,满意,太满意了,谢谢您了,队长。六子爹嘿嘿一笑,谢我啥哩,我娃多,你给操心点。我们二十几个娃,天天做贼似的,一个一个往小门里钻。六子爹定了条规矩,不能排队,不能挤一起进门,怕上头看见。就这样还不放心,让王二麻站门前放哨,看山道上来了人,王二麻就唱两声,唱啥都行,为的是给里面报信。我们一听到唱,就快快地藏起书包,抡起拳头,高喊,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姚白玺。姚先生赶忙从桌底下拿出纸牌子,戴脖子上,低头给我们认罪。姚先生到堡子里不久,就出了件有趣的事儿。都怪六子妈。自打来了姚先生,六子妈像是变了个人,突然变得勤奋了。大清早的,她不在屋里睡懒觉,也不给六子爹做饭,跑去看姚先生。正赶上姚先生刷牙。六子妈看见姚先生拿根塑料棍,在嘴里捣,捣几下停下,换个方向又捣。六子妈觉得好奇,不明白姚先生捣嘴做啥。躲在墙旮旯里,定了眼神望。姚先生刷完了,嘴一张,噗一声,吐出一嘴白水。六子妈以为姚先生嘴里有了病,跑过去问,姚先生啊,你嘴咋了?没咋。没咋你咋吐白水?姚先生笑笑,姚先生的笑真是好看,六子妈最爱看姚先生笑了,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这是刷牙。姚先生说。刷牙就是清洁口腔卫生。见六子妈不明白,姚先生又说。六子妈这次装懂,她是怕姚先生笑话,揣着一颗乱跳的心回来了。怪不得姚先生牙那么好看,原来他天天清洁呀。我也要清洁,六子妈这么想。正好六子爹从公社拿来一包洗衣粉,六子妈憋不住好奇,也学姚先生的样,找根筷子,筷子头上缠点棉花,拿洗衣粉清洁牙齿。白沫是吐出来了,可六子妈几天吃不下饭,满嘴都是洗衣粉味。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