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分为五章。第一章时令,以二十四个节气为题,通过自然现象的变化,抒发生命情感的触动;第二章花语,以花寄情,在花朵绽放的体验中感受生命的力量;第三章雪舞,以雪咏世,在飘飞的雪野中寻找人性的现状;第四章心动,得益于某个眼神或者字词的撞击,激发出笔下的感同身受;第五章行吟,以行走的姿势,听所闻,看所见,动心弦。作品以时间为经,以思想为纬,随季节变化记录观感。让阳光下的水草,缤纷的花朵,流动的车水,街角的光影,甚至昆虫的鸣叫都如音符一般,或低回,或婉转,或激昂,或靓丽。一如飘飞的雪花,落入文字的胸怀,被记录,被诠释,也被瓦解。在有感而发的书写里,解构人性的本真,倔强,乃至生命的无辜和无奈。在看似悲凉的世界里,寻找生命的火花,探究生活的价值,也挖掘生存的意义。全书收入新诗约150首,旨在记录作者在时间的行走中的所思所想,记录时间的情绪,也体验时光的清浅。
本书用流畅的诗歌语言建构了独特的时令、自然与人生的人文景观。在这独特的景观里,自然与生命中的细微变化被赋予了意味深长的认知。本书承接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又融汇西方意象派、现代派等的艺术技法。其诗歌中有对底层人民的同情,揭示了这一群体生存的社会根源,并延伸出社会、道德、法律、权益的问题。
序
刘笑伟
郭轩宇的诗集《雪舞的时节》写的是季节之诗、情感之诗,更是思想之诗、生命之诗。这部诗集中的152首新诗,以二十四节气的时序为经,以个体生命的体察、感悟与思索为纬,用流畅的诗歌语言,建构了一个独特的时令、自然与人生的人文景观。在这独特的景观里,季节的流转,故乡的山水,摇曳的花朵,乃至自然与生命中的细微变化,都被赋予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认知。诗人书写的是时间、空间与人间这三个维度,承接的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又融汇了西方意象派、现代派等的艺术技法,使得这部诗集成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读到的为数不多的精彩耐读的诗集之一。寻找应该成为这部诗集的主题词之一。在《追寻星海,在有爱的方向》这首诗中,诗人写道:我们在记忆中寻找 寻找那个精神的支点 寻找那个灵魂的坐标 还有那个不朽的旋律。我想,这个精神的支点正是诗人所要寻找的终极目标。在诗中,诗人寻找着初心:以一首诗的追随 沐浴着灵魂的脚步 百折不摧 ,初心不改 一个生命的力量 就该张扬,那些爱的翅膀(《在诗行里我们寻找丫丫》);也在寻找着精神的桃花源:那里,有一星灯火阑珊 有一瓣桃花入骨(《醉寄桃花源》);他还在寻找着生命中的那些温暖的回忆:冬天的村口没有积雪 是因为妈妈温暖的站立 一颗心的火热 足以烘托一个村庄的温度 让土地复苏,柳树发芽(《入冬,从深记的村口说起》);他在灯火摇曳的古巷里,寻找人类文明的价值与方向:或许,这条灯影摇曳的古巷 就像生命的纹理一样 清晰地标识出人类文明的走向(《夜读石板街》)。诗歌的意义在于发现,发现的方法唯有寻找。在这部诗集中,诗人将宏观感受与微观感受有机融合,使诗歌既站得高,看得准,又能够通过具体的情节与意象,增强其艺术感染力。只有在寻找中,他才能发现在心中铧开的,除了光 还有那些有光的麦田(《铧》),也只有在寻找中,他才能感受到思想如喷涌的火花,照亮额头 朝着有光的方向,展开爱的翅膀(《今夜,穿过长沙》)。
生命应该是这部诗集的第二个关键词。诗歌要感人,必须有血有肉,有深切的悲伤、欣喜、痛苦抑或无奈。在表现生命感受方面,诗人调动了感受主体的多种感觉器官,通过视、听、味、触等多种感受途径,对生命本体进行多角度的感受,并传达出了独特的生命体验。他体验过生命被点燃的感觉:你一脸踌躇 用你传世经典的提问 穿越时空中所有的稻浪和麦田 让昂扬的生命再一次 点燃;一场硕大的风雪之后 珠江被冻结在北方(《登黄山鲁与丫丫邂逅》);在新的一年开启之际,他表达生命中的欣喜与期待:新年的列车开出心的站台 满载着幸福,希冀,还有祝愿 沿黄河故道,顺长江流域 驶向喜马拉雅,驰往天涯海角 在这新年的喜庆里 我只想谈论幸福,深情以待 我也想煮茶热酒,举杯邀月(《新年的期待》);在四季的轮回中,他品味阅读的意义:阅读,我只想在夜深人静处 剪一缕月光,任心眉舒展 斟一壶老酒,能对月当歌 或者干脆蘸取一把梅花 把心浇成火红,像太阳一样 嘹亮自己,也温暖大地(《生命是一场阅读》);在白露降临之时,他感受生命的体温:或许,我们不用理会 草木的荣枯,生命的长度 我们只用一瓢,饮出澄澈和清甜 我们只取一滴,留住天真和浪漫 我们只要一瞬,绽放激情和静美 即使如昙花,仍要再现 生命的形态,还有温度(《白露》);在春天来临的时刻,他的生命与大地一起觉醒:可我,却卑微成一个细小的虫体 但我的心是孤傲的,清高冷艳 即使埋没在沙砾,或者废墟 都会以退守的力量,发光"(《春天里》)。在这部诗集中,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与时光的流转、四季的更替巧妙地交织在一起,让生命更有了时间力量的映衬与托举,让四季也有了人的生命与体温。诗的感受是瞬间的,而诗歌的意义正在于:它可以把这种瞬间的感受,通过精短的语言放大为艺术的永恒。在我看来,境界这个词,可以成为这部诗集的第三个关键词。境由心造。造境,既是诗歌的技法,也体现出诗人将主观情意与客观物境巧妙融合在一起的能力与水平。在这部诗集中,诗人或触景生情,或移情入境,或物我交融,总能找到造境的方式。诗人用色彩造境:黄山鲁的黄昏是蓝色的 天空是湛蓝的,海洋也是 眼睛是湛蓝的,心灵也是 树是湛蓝的,岩石也是 爱情是湛蓝的,玫瑰也是 风自黄昏起,也自黄昏落 交付出一个长宁的春日(《黄昏 ,黄山鲁》);在这麦浪滚滚的盛夏 以一个诗人对一个诗人的景仰 或者纪念,把自己交给诗和远方 要么融入江水,要么染黄麦浪(《端午》)。
诗人还用声音造境:只想在山语湖温暖的怀里,独醉 那些银光铺展的湖水,如琼浆玉液 源源不断地流进喉管,闪闪地述说 那些旷世的情话,如微风细雨 绵绵地拍打,一颗沉静的心 还有一个纯洁的灵魂(《山语湖述怀》)。诗人也用情绪造境:没有哪一天的思念 比之月亮,更懂经年的心事 在故乡的树梢,也在笔尖 流淌,那些坚硬的文字 还有打结的诗行,暗礁一般 躲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苹果的青翠,石榴的绯红(《月上中秋》)月亮升起,思念是一棵树 高高的,像房檐上够不到的烟火 每一次飘远,都是一次离别 让树梢挂满期待,也深刻记忆 背影,刻在妈妈的眼里 思念,就系在我心上(《遥望故乡》)。诗人在灵感突发之时起笔成章,把主观的意与客观的境相融合,才能写出富有神采的诗篇。意境不鲜明不可,意与境不协调亦不可。《雪舞的时节》中的许多篇章,正因为省略了一些浅表的、没有典型意义的表面之境,找到了生命中本质的、深刻的深层之境,才写出了有艺术价值的境界,从而能够深深打动读者。阅读《雪舞的时节》是一次愉悦的精神之旅,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刻,正是北京飘雪的季节。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品读案上灵动的诗句,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说起来,郭轩宇兄既是我的同乡,也是同一所军校的学长,故而读着他的诗,更增添了一种亲切感。人生是美丽的,诗歌是美丽的,而美丽的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逝,正如诗人在《和光同尘》一诗中所写:美丽如梦想,总在明灭间 匆匆如过客,在风中凌乱 怀抱中的灵魂,胎记一般 描绘生命的勇武,在骨子里 留一份念想,或者一缕清风 以出世的姿态,活在当下。活在当下,感受美好这或许正是阅读一本诗集的意义。
(作者系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副主任、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得主)
和这个时代一起承受,一起担当
亓安民
有些诗歌正离我们而去。它不再关心这块土地和土地上的故事,它们用似是而非的深奥掩饰浅薄和贫乏。令严肃和诚实变成遥远的事实的时候,人们对这些诗冷淡便是自然而然的。(谢冕《有些诗正离我们远去》)这是谢冕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发出的警告。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对当前的诗歌创作进一步质疑:面对当前的诗歌现实,我们在感到丰富的同时也感到贫乏。我们此刻面对的是失望的诗歌。诗人们在摒弃了千篇一律的口号和呐喊之后开始了几乎是同样千篇一律的悄声细语。他们深入生命内部探寻莫测高深的终极关怀,他们很少关心或不关心这些哲学以外的历史和现实。他们专致地琢磨意识流动而微察纤毫;他们自怜而自恋,说的是他人无法进入更无法解读的深奥……在这一切的背后,是对诗的思想含量和精神价值的轻忽。(谢冕《平静的追问在武夷山现代汉诗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现代汉语诗歌逐渐远离现实,正在一点点丧失中国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在贫困的时代里,诗人何为?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都不止一次地提出这个著名命题,这也是所有当代诗人需要深刻思索的时代命题。这是一个AI无所不能、自媒体无处不在、作品可以随时发表的时代,也是一个物欲横流、精神匮乏 、娱乐至死的时代;这是一个会说话就会写诗的时代,也是一个优秀诗歌文本如凤毛麟角的时代;这是一个奖项众多,选本多如牛毛的时代,也是一个资本介入诗歌、诗坛公信力被广泛质疑的时代;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时代,也是一个对诗人挑战最大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诗人只沉湎于自己的所谓内心,以一种伪装的深刻、迷狂的自恋和近乎冥想的禅机哲理,高蹈于优雅、和谐的幻想和神性世界,或者以越轨、夸张和怪诞的主张来张扬自我、冲击常规观念,为诗坛创作出一批似是而非的作品。这些作品远离对现世的关怀,沉湎于世俗的表象,最终陷入肤浅的无病呻吟的泥淖,给诗坛带来表面热闹和虚假繁荣。
按照著名学者罗振亚的观点,这样的诗歌悬置了诗与现实深度对话的可能,把个人化写作当作回避社会良心的托词,造成诗魂变轻。时代呼唤现实主义,呼唤诗歌和诗人的担当精神和社会责任,呼唤真实、及物的诗歌文本。郭轩宇的诗歌应时而生,回答并解决了这个问题。在轩宇第二部诗集《听风的日子》出版时,我为他写了一篇序《消费时代的另类诗意》,从美学角度简要分析了他的作品。这部《雪舞的时节》是他的第三部诗集,他又邀请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刘笑伟和我为他作序。我想从诗歌的现实性出发,谈一点对轩宇诗歌的感受。坚守及物性的现实主义品质,是轩宇诗歌的质地和特色。所谓及物性就是介入性 ,这一类诗歌也有人称之为介入诗歌。介入这个概念最早是由萨特提出来的。萨特说:文学不是消遣,也不是免费的游戏,对于选择了写作的人来说,同自己所面对的世界和现实作斗争,而且他有责任为所处的时代做见证,将内容和形式转化成物质和精神需求。其实,介入也不是什么新概念,在古今中外的创作实践中皆早已有之。譬如我们的老祖宗强调的兴观群怨 、白居易的歌诗合为事而作和裨补时阙等,都是要求诗歌对现实介入、干预。汉语新诗从草创到勃兴,一直秉承及物性的传统。这种传统也是和中国诗歌的传统一脉相承的。从轩宇已出版的两本诗集和即将出版的作品来看,他的诗歌坚持必要的社会政治历史维度,反映的是现实生活、大众心态,摒弃了当下诗歌创作中那种小众化、小圈子化。精英化的无病呻吟,坚决反对诗歌脱离现实、放弃关怀、凌空蹈虚、沦为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和狭隘的个人情趣。他的诗无论写历史、写社会、写人生、写内心都具有极强的及物性。加沙的炮声和乌克兰的战火 在本就烧焦的土地上火上浇油 被烧焦的眼里,还有被烧焦的身体 在灵魂的炙烤中,等待绝望 以绝望的形式,躺平或者摆烂 疯狂的人类,以疯狂的理由 疯狂出人性的糜烂……迷茫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迷茫 逐利的路上,人流在熙攘中挣扎 在自我成就的精致里,精打细算 蝇营狗苟的嘴脸,用自嗨的方式 在推介中展览,也在展览中推介 充斥的虚假,在虚假的充斥中 用人性的作践,作践人类 一些不齿或者龌龊,在龌龊的眼里 永远都是风景、诗或者远方 人心不测,唯寄一场雪落(《我的世界里需要一场雪》)。在这首诗里,轩宇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呐喊呼唤一场雪的到来。
为什么呼唤一场雪的到来?作者的用意是十分明显的。和相当一部分诗人将崇高变庸常、将激愤变游戏不同,轩宇的诗歌仍一以贯之地坚守着现实主义诗歌的纯正、沉实与激越。轩宇的作品中,既有显像的伤痕和疼痛,也有隐藏的刀痕与缝合,他不是不懂得内敛与隐含,而是激愤到极致后忍不住,于是开始怒吼和呐喊。诚如著名诗人李元胜在一首诗中写的那样:因此我写出的,都有着看不见的伤口与缝合 再大的风,也无法将这些汉字吹空。对普通人遭遇的深刻同情,是轩宇诗歌的情感向度。普通老百姓是这个社会的基础和底座,是支撑社会发展的基本力量。当然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沉默的群体,他们无论从社会地位、文化素养、思想观念、维权渠道等,都属于弱势群体。但他们也需要发出声音、表达诉求、表征存在。或许 ,一个人的沉默是在思考 那么,一群人一样的沉默 就是人性丧失的冷漠 势必轮回在冰冷的冰川时代 但我相信今天,相信今天的人类 相信跟我一样寻找的人们 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寻找的队伍 以人性的光明,照亮黑暗 (《寻找》)。对一个孩子的失踪充满焦灼、无奈,对现世的冷漠充满失望和愤怒,也对人性的回归充满希望。这样的书写代表了一种社会与人性的力量。在八十多天的寻找里 在凄凄惶惶的抖音中 在战战兢兢的微信里 在欲哭无泪的人世间 我们寻找,一个无辜的性命 多少次,我看见一个母亲的泪眼 多少次,我看见一个父亲的怒吼 多少次,我看见那些善良的人 他们都在寻找,寻找一个我们的孩子(《寻找》)。这样的文本充满讲述感,讲的是人性的故事、现实的故事、苦难的故事。轩宇诗歌中有一种对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的情愫,同情他们的贫穷、卑微、怯懦、软弱,揭示这一群体生存的社会根源,并延伸出社会的、道德的、法律的、权益的问题。
类似题材的作品,在轩宇已出版的和即将出版的作品中还有很多。现实主义诗歌中的隐喻和象征,使轩宇的诗歌充满现代性。轩宇对诗歌的技法十分娴熟,他的文本中不仅有直面现实的白描,更有象征、隐喻、呈现、反讽、通感等修辞手法。这些修辞手法的综合运用,让他的作品充满现代性,也让诗歌的思想性升华到新的高度。生命如歌,在时间里吟咏 一半是清醒,一半是随心 所有跳动的音符,都是花儿 绽放出热情,也燃烧起寂寞(《秋分》)。这既是一种淡然,也是一种无奈,更隐含着深深的不甘。季节的屠刀,是麦田的渴望 和人类一样,在求生的欲望里 相互倾轧,以不计代价的疯狂 还有美轮美奂的名义,逼人就范 或许,那一束束昂扬着的麦芒 就是一把把刺向天庭的利剑 即使生命将尽,也绝不屈膝谄媚 硬生生地挺立,也硬生生地倒下 壮汉一般,慷慨出一个季节的赞歌(《芒种》)。在这本诗集里,轩宇创作了24首节气诗,对应了农历的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在中国人的日历中,是农时,是劳作,是收获,更是生命的流程和轮回。轩宇这些作品绝不仅仅是对季节的讴歌和对劳动的赞美,而是对生生不息的生命的敬畏,更是对摧残生命的风霜雨雪的挞伐和控诉。
在这24首诗歌中,生命都是不屈的、伟岸的、崇高的、壮丽的、辉煌的、神圣的。站在峭立的石壁,面若桃花 以布依姑娘的素雅,装饰季节 在温柔以待的明媚中,用一粒种子 在贫瘠的山野,种植爱情 也在爱情的绽放里,锻打意志 亦花亦刺的世界,用缝补的方式 将温婉托付岁月的虚空(《刺梨花开》)。映山红、野百合、刺梨、蜡梅……轩宇笔下的植物也都被赋予了特定的人格,清新、忧伤、纯朴、怀旧,出尘脱俗,遗世独立,但都坚韧不拔、宽广厚重,充满信仰的力量,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诗人所一贯秉持的价值取向。哈罗德·布鲁姆在《读诗的艺术》一文中说:诗本质上是比喻性的语言,集中凝练,故其形式兼具表现力和启示性。他在同一篇文章中指出:比喻或修辞创造意义,意义不能脱离它们而存在。真正的诗里,当比喻性的语言肆意奔涌地释放,并带来新鲜的意境,这种意义的生成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他认为,比喻可以言此意彼,而隐喻是一种高度特指的比喻。他举例说明,当我们听到哈姆雷特说我谦卑地感谢你或类似的话的时候会不寒而栗,因为这位王子毫无谦卑和感谢的意思。在轩宇的诗里,这样的隐喻无处不在。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隐藏锋芒,运用之妙存乎于心。当他隐藏锋芒时,他的诗歌拥有更加深刻厚重的内涵,为我们提供了多向度的视角,也给我们展开了更加辽阔的思索空间。大型诗歌刊物《光年》的发刊词里有一句话:人类生存的知识起源于人类的个性,诗人的个性拓展了世界的宽度。面对过去和未来,诗歌在做着最后的调解。轩宇是在用诗歌进行一种公共思考,他的目光不仅聚焦于具体的事件,更聚焦于整个世界普遍的现实。因此,他的思索不仅是诗性的,也是哲学的。对于轩宇诗歌中的隐喻,限于序的篇幅,也只能点到为止。在各种极端写作泛滥的诗坛拒绝同质化,使轩宇的诗歌具有独立的文化品质。也许我们时代的诗歌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繁荣,同时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汉语新诗从未有过如此大的规模、体量,从未有过今日之热闹、繁荣,但大量模仿、类同的作品充斥诗坛,也让诗歌面临着从未有过的边缘化和与公众之间极度的隔膜与疏离。诚如周伦佑所言:铺天盖地的弱智者以前所未有的广泛,写下许多过目即忘的文字:缺乏血性的苍白,创造力丧失的平庸,故作优雅的表面文章。从存在的中心向四处溃散,没有中心的溃散。飘忽无根的词语相互拥挤着,做清谈状、做隐士状、做嬉皮状、做痞子状……一味地琐碎,一味地平 ,一味地闲情。有意避开大师及其作品,对力度和深刻的惧怕和不敢问津。以白萝卜冒充象牙,借以逃避真实和虚构的险境。在轻音乐的弱奏中,一代人委蛇的分行排列。用有限的词语互相模仿,自我模仿,集体模仿,反复模仿,一个劲的贫乏与重复,使琐屑与平庸成为一个时期新诗写作的普遍特征。同质化在每个时代都有,但在我们这个时代尤甚。所谓同质化是指同一大类中不同品牌的商品在性能、外观甚至营销手段上相互模仿,以至于逐渐趋同的现象。这一概念近年来被引入文坛,用以解释各类题材、创作手法的趋同现象。诗人霍俊明对当下诗歌同质化现象泛滥的局面说过这样一句话:诗歌同质化是阅读的同质化、趣味的同质化、写作的同质化。学者刘斌认为,这种同质化反映了诗歌写作心态的功利与浮躁,写作准备的仓促与浅薄。说穿了,就是对生活缺乏发自内心的关切与守护,也没有进行深入的哲学思考。而轩宇在克服同质化方面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作为一个潜心诗歌的人,他的每一首诗都源自生活,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来的。
轩宇的诗歌是与生活最深情、最深刻、最深入的倾听与对话。
诚如霍俊明所言:在诗歌中,我们不仅要看到一个生命的历史以及想象。还应感受到一个人的血肉、骨架和灵魂。拒绝肤浅,拒绝雷同,拒绝虚假,拒绝媚俗,拒绝虚张声势,拒绝为博出位而炒作,是轩宇诗歌创作一贯坚持和坚守的原则。没有人在意你的绽放 就像你压根儿都不把光彩 停留于市井,招摇撞骗 在你忽闪的生命里 没有一盏灯,可以照亮 这濒死的宇宙(《昙花》)。一头驴,与一盘磨 耳鬓厮磨,让一个滚圆的理想 周而复始,绝世出一道永恒 磨盘旋转着岁月,也旋转着驴的步伐(《从磨 ,或者驴说起》)。在地上,自由是一棵大树 那参天的伟岸,玉树临风 雕像一般,成为人类的图腾 旷野里没有禁忌,只要有翅膀 就可以飞翔,在高山之巅 也可以穿越云蒸霞蔚的蓝天 城堡中只有殿堂,让理想破灭(《自由的高度》)。城市的森林,挂满肮脏的故事 弯曲的楼宇,弯曲出人性的贪婪 不能掀动的汽车喇叭,只能肃目 时间在无耻中挣扎,面目痉挛 在一样漆黑的夜,放大黑暗的距离 不敢忧伤的眼,激荡出棋子的力量 我在恼怒的时光里,被记录(《我被时间记录》)。这些文字有五四诗歌的风骨,有抗战诗歌的犀利,有朦胧诗的启蒙和社会关怀。但它是独立的、异质的、全新的。这也是中华文脉绵延数千年的诗言志文以载道追求崇高的文化精神新的诠释。在缺乏诗意的诗歌现场揭示存在,彰显轩宇作为诗人的责任担当。
这是个没有诗意的时代,人类的生存样态缺少诗意,人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在诗歌中流连。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反光的玻璃幕墙、轰鸣的机器、车水马龙的道路、早晚高峰拥挤的人流、疲惫的面容、无处不在的监控、讨薪的农民工、蚁居的北漂和南漂、车间、矿井、工地、流水线、房租、社保、AI、流量……现实主义诗歌无可避免地要涉及这些毫无诗意的生活。对诗歌现场的苛求是没有意义的,诗人要做的就是积极深入这些无诗意的生活内部,去介入、去干预、去揭露和批判,进而从审美的向度上生发出诗意。显然,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当一个引擎,接住天上的馅饼 众多的手臂,就会织起一个天罗 在欲壑里,挖出一个个大坑……无疑,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爆红的网络,爆发出人性的贪婪 吃瓜者不分生熟,如铲屎者不闻香臭 让梦想在自嗨中,舍本逐末(《流量时代》)。这样的诗歌融入了作者的生命与情感体验,包含了大众的生活经验与心路历程,揭示了这个时代广泛而隐秘的存在。这样的诗歌元气充盈,足以对抗现实生活的沉重、压抑、痛楚。轩宇承受着疼痛,这疼痛源自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承受,只是有的人发出了声音,担当起了责任。最为可贵的是,轩宇那种揭开伤疤的勇气,那种对时代伤痛的深刻洞察,彰显了诗人的思想、性情和价值取向。郭轩宇是与这个时代一起忍受、一起揭示、一起承担的那个人。他从时代的伤口中挖掘出了诗意。在佛山南风古灶看到一尊佛像,和我们在寺庙里见到的慈祥富态的如来都不一样,而是面容清癯,衣袂飘然,行走在风中。当时颇有所悟,我佛如果每天都只坐在莲台上拈花微笑,又岂能洞察世间疾苦,进而救苦救难?诗人也是一样。轩宇时常行走在世界各地,在行走中深入生活、体察世界、感悟人生,揭示人与时代、人与现实、人与命运的关系,揭示人在现实生活、命运洪流中的挣扎、痛苦和焦灼。肖邦说:诗人在本质意义上是一名悠游者。在苍天之下、大地之上的每一点,都可能成为他双足降落之地。他的停留也是不遵循规则的,停留一秒和停留一百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根植于他内心的想法是:在泥土之上落足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的落足点永远都不是固定的。他不会屈从于任何物质的存在,拒绝任何有形和无形的规则。他只服从于自己内心的召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没有故土和向往的人。企图用一篇短评说清楚轩宇的创作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做这样的徒劳之举。我只想告诉大家,在这个众声喧哗的网络时代,还有一种坚守,还有一种真实,还有一种真诚,这是诗人、诗歌对现实的担当,也是诗人与世界的对话。
郭轩宇,作家,诗人,法学博士,公益音乐人。1968年5月生于河北省保定,现居广州。1984年参军,先后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和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流行音乐学会理事,入选广东省作家辞典。著有《越轨与失范》(光明日报出版社)、《听风的日子》(线装书局出版社)、《三多梦语》(时代文艺出版社)、《石头雨》(广州出版社)、《不愿成熟》(海潮出版社)。2008年开始音乐文学创作,代表作《一起来更精彩》(谭晶)、《带我走一路》(刘媛媛)、《好雨》(张也)、《让爱满天下》(白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