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藏》感悟——《儒藏提要》序
《易》曰“天造草昧”,利建侯而行师。《礼》曰“建国君民”,先立学以广教。天垂象见吉凶,圣制《八索》;地成形示安危,贤著《九丘》。河出图洛出书,地出乘黄;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世历三皇五帝,文成《三坟》《五典》;道涵三才五伦,礼蕴三德五常。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生成乃天地之德,守位为圣人之行。参天两地以生筮,于是乎衍阴阳,列八卦;尊道贵德而立教,因此以修孝悌,叙五伦。日月经天地,道德蕴冥冥之中;雷电应鬼神,律令生苍苍之内。阴阳寓神化,风云变古今。文以载道,经以示恒。先王之陈迹斯载,后圣之精神以型。观陈迹可以知兴替,读古史可以识伪真。悟道则跻圣人之域,识真则入贤者之伦。先王立四教,顺诗书礼乐以造士;孔子删六经,用文行忠信以教人。手定六籍,敦叙五品;儒教以立,于道最高。
六经者,非特历史之陈迹,盖亦先王之故志。托寄天地之道,涵笼家国之情。形而上者,道德性命攸序;形而下者,孝悌忠恕情深。祖述二帝,于是有礼让为国之政;宪章三王,因此守仁民爱物之诚。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法天则地,三才于焉一体;民胞物与,万类因之全身。自强不息,君子刚健进取;厚德载物,贤士包容浑仑。君使臣以礼,朝堂有不敢之君;臣事君以忠,天下无弗敬之民。阴阳铸哲思之睿,五行定品物之衡。物极必反,中庸天地之妙;否去泰来,恬然太极之精。诗书执礼,圣教玉成乎君子;文行忠信,孔门模范于后昆。礼乐射御书数,无大小并称六艺;孝悌忠信礼义,合廉耻式成八德。远人不服,文德慎修以来之;家国无怨,忠信笃敬则行矣。孝悌忠恕勤,修身有道;温良恭俭让,克绍必兴。恭宽信敏,施惠乃为仁政;仁义礼智,笃信而全人伦。天道性命情合为天德,福禄寿禧财涵育人生。先王授德行道艺,君子习修齐治平。
周季王纲失坠,诸侯力征。礼乐征伐,既权移于天子;道德仁义,幸见守于圣人。夫子教诗书礼乐,弟子逾三千之众;圣门辨仁智忠勇,诸子有百家之鸣。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
大义崩。诸侯异政,百子纷纶。诗书礼乐,因以隳堕;纲常伦理,于是陆沉。子游子夏,传经学以弘孔教;文侯梁惠,友儒者而近仁君。孔墨之后,各衍其说,儒离为八,墨裂三分。八儒皆宗仲尼,然持说已自不同;三墨虽称巨子,而趋向早非等伦。诸子扰攘,异说缤纷;百派蜂起,歧路荆榛。经既混于传记,道亦汩于方术。诸子竞而儒益显,传记乱而经不明。若无统叙,毫厘将渐行而渐远;庶有攸归,水火亦相反而相成。孟子辟杨墨,仲尼之道丕显;荀子非十二,儒家伦理昭明。然彼此论战,龈龈不休;互相睥睨,势难衡均。至秦皇一炬,文献灰烬;骊山巨坑,文儒埃尘。书缺简脱,六艺残损;道丧德失,六行胥沦。
高祖兴,汉业建,祀孔圣,诵经典。陆贾献马上马下之论,叔孙有制礼制仪之颁。天地 缊而叙,君臣次第井然。喟焉有为君之尊,慨然有兴学之叹。然草莽之野心未泯,明君之文治稍惭。
故时经七十有余载,汉家欲治而屯蹇。景帝末造,文翁行教化于巴蜀;建元之际,董生表经学为儒先。武帝置博士,开弟子习学之员;天下兴学校,启文治教化之端。纵横百家,与其并进而害
道;春秋一统,不若独尊以乂安。学而优则仕,文教斯显;仕而优则学,循吏列传。汉初布衣将相之旧局,遂成博士文儒之新观。儒业复振于斯,经学独盛于前。经说记传,文献日增;家法师法,回风倒澜。下迄成帝,搜聚天下书籍,金匮石室,圣经贤传山积;天禄石渠,竹帛缯 汗漫。不分门别类,何以见大道原始;无条辨缕析,岂能识学术渊源。于是向歆父子,领校秘籍;提要举纲,汇为七篇。首曰六艺,经传章句攸归;次曰诸子,儒者理论斯传。儒史暂附于春秋,儒论常居于子栏。文献初理,目录载成。朔二千载,二帝三王万法一统;积五百岁,家法师法无颇无偏。
儒学既淑世而济人,六经亦传道以行教。其依经为说者,曰传曰记,曰注曰章句;其据注而演者,有疏有讲,有说有正义。枝叶既蕃,节目尤夥。儒人因经以说理,论者援理而辨道。于是有经传之文,隶之经部;次复有说理之书,归诸子略。儒既行于
数千年,史亦积为如干卷。淹中有弟子之籍,史迁为弟子之传。若乃耆儒硕学,立德立功,则有专人独卷;为师为帅,著为儒林类篇。迨及宋世,寻渊源乃有师承之记;递至明代,述言行而撰
传学之案。年谱传记,行状碑板,在在纪儒者之行,每每有儒史之年。文献于是乎成列,目录由此而生焉。经有十三部,学满四库;书在天地间,教行宇寰。率性而行,百姓日用而不知;据书以诵,诸生吟咏而不烦。
若夫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讲习以进其德。性非学则野,学非性则史。黄中通乎理,畅于四肢;修辞立其诚,无愧两间。君子耻一物之不知,髦士乐万方之有娴。兴于诗,立于礼,成乎
雅乐;立于己,达于人,荒随惕然。始于读经习礼,终致道德性命。情寄乎琴棋书画,质文彬彬;艺精于诗词歌赋,才情谭谭;博闻三教九流,庶几乎谈空说有;贯穿经史子集,优游于智水仁山。
通古今之变,岂唯史氏家学?究天人之际,亦非太卜独擅。包括宇宙一统以就,总览人物百家容焉。
通天地人者谓之儒,包经论史者名之藏。昔老聃为史柱下,尝典周室之秘籍;仲尼设教杏坛,曾翻帝王之坟典。文献散而乾坤覆,经传毁而大道残。爰及有明,羽侯学佺,慨然有儒藏之修;
下逮清世,书昌刘音,继焉倡四库之纂。四库虽成,儒学犹杂于百氏;经解卒刊,至道仍散于简编。部居散乱,有逊大全。某敢谢不敏,意欲因儒为题,勿过勿滥;以经为本,或增或删。广搜博采,千古儒学囊括宝藏;条分缕析,万卷经籍提要勾玄。
前纪末叶,岁在丁丑,川大学人,慨然兴《儒藏》之举。发凡起例,定三藏二十四目,焚膏继晷,孜孜矻矻,历春秋二十有二。五千文献校勘入藏,三藏经典精选成编。为卷六百五十余册,该括两千五百余年。儒史既得以通览,经学终成其大全。然卷帙浩繁,势难以遍藏书馆;文成数亿,又岂能家诵户弦?纵览既叹于望洋,翻检亦惮于目眩。含英咀华,或尚需于治要;阅藏知津,期有补乎考献。喜孔学渐盛,项目幸荣获资助;斯文将兴,课题庶免于孤单。爰有总目提要之谋划,期尽染指尝鼎之夙愿。用汇其总,揭橥内涵。编纂粗就,指日布刊。
更贾余勇,再作冯妇;依前篇帙,成兹要览。折衷经典,立宏愿以建规制;涵咀儒籍,仍旧贯亦复沉潜。时历三秋,事经众手。三千种提要黾勉撰讫,二百万文字楮墨灿然。缕述作者,籍贯共仕履毕备;考稽文献,体例与优劣互参。汉学宋学并重,师法家法齐完。综经论史而为大统,穷天地人以就宝函。荧光燏火,裘成集腋。不弃涓滴,终为海渊。远师《七略》《别录》,历历叙
彼源委;近宗《通考》《总目》,班班别其疵妍。阅藏近便于入手,及门远捷于韦编。开卷有益,于斯为胜;沉浸泳游,莫善此前。
匡谬补阙,幸见教于不吝;尽善尽美,犹有待于高贤。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