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书名所宣示的,写作这本书,目的是从跨学科的角度,探讨作为文本或话语的新闻产品的内在机理,及其与政治等外部要素的关系。
文本和话语皆是20世纪以来人文社会学界的流行词,但流行的程度,往往与使用者的不求甚解成正比。事实上,概念术语的更替一定追随着思想观念的嬗变。譬如,使用文本一词,就蕴含人为编织的、非自然存在的意思;同时也暗示,尽管努力追求自然客观,不过还是有一定成规和主观意图在其中。话语(discourse)一词,则几乎已到滥用的程度,以至于有的学科以谈话语为荣,有的学科以讲话语为耻。绝大部分的使用者,都是通过模糊印象来会意和使用话语(虽然用法大致上不会错)。造成该状况的原因,一方面在于缺乏清晰且现成的定义(福柯有界定吗?费尔克拉夫的话语分析法又显得琐碎而机械),另一方面,与一切皆话语的惰性思维有关(新闻是话语,历史是话语,文学是话语,文本也是话语……)。在这里,话语既是思维的起点,又是思维的终点;既是思维框架,又是思维对象;既是自变量,又是因变量。至于政治,在西方,似乎从葛兰西起就被视为一门制造同意(迈克尔布若威语)的技艺,政治与权力(power)所蕴含的强力强制等意味开始淡出,吸引力说服力影响力等所谓的软实力意味,逐渐淡入。大众媒体(包括新兴的社交媒体)无疑是在政治领域制造同意的有力的工具。
就本书而言,文本、话语和政治三个关键词作为编织意义之网的三条丝线,新闻传播(或曰信息产品或文化产品,简称新闻)悬挂其上。从简单的意义上讲,新闻可被视作文本,视作话语,视作政治本身。从另外的角度看,三个关键词又呈递进关系:从文本到话语,指归在于政治。希望循此思路可以探究,日常的语言实践,如何成为权力与政治实践的组成部分。
进行跨学科的思考,是贯穿本书的方法意图和理论意图。新闻传播学与文学、历史、哲学、艺术学以及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信息技术等学科渊源深厚,根本原因在于新闻本身的多重属性纪实报道、社会镜像、政治宣传、文化商品和历史文献,相应地具有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多重功用。与其他学科相比,新闻传播学科很难形成学科自治,这一点以往令同道中人稍显尴尬,却正是新闻传播学的生命力所在,数字化社会的来临即可确证。从万事万物的媒介,到万事万物被媒介化,是正在实现的社会事实。
本书通过引入人文学科的视角,结合话语理论、社会表演的概念、思路和立场,探讨新闻传播领域相关议题,试图对传统新闻学研究、政治传播等做一些较有新意的思考。
话语理论方面,本书主要论及福柯和费尔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他们是从语言学转向到话语转向的代表人物。基于福柯的话语理论,重新解析新闻文本得以建构的内在机制,思考新闻文本陈述与外部知识话语间的互构关系。关于费尔克拉夫等人的批评话语分析,则通过回到语言学的源头并结合欧洲社会批评理论的背景,来对批评话语理论和方法在国内传播学界的引入与发展状况做重新梳理和评价,力求阐明,跨越社会文化语境引入特定理论或方法时,必须直面隐藏其后的深层前见价值观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