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氍毹上七十年：苏稚武旦生涯实录_苏稚著_9787540253882

　　《红氍毹上七十年》回顾了作者的成长历程和一生追求、坚持、钟爱的京剧武旦事业；回忆了作者做学生时学戏和当演员演出时发生的有趣故事，那些老一辈艺术家给她的指引传授、师哥师姐给她的支持帮助、同窗之间的友情故事，有的叫人哭、有的惹人笑、有的令人为之动容。

　　眼前案头放着的一摞厚厚的文稿，是苏稚学妹最近精心写成的自传体《红氍毹上七十年》书稿，读后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苏稚对京剧武旦剧艺的传承做出了奉献。我与苏稚相识至今整整七十年了。那是1949年春天，当时我们都是孩童少年。时节如流，岁月不居，而今已然都是年逾八句的耄耋老人了。诚如宋代诗人刘克庄所云，“人间惟有老难瞒”。面对书稿，我不禁沉浸在童年的记忆之中，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当年，她与哥哥苏移君考入平剧实验学校（中国戏曲学校的前身），学校正在筹建中，一切简陋。当时，在东城北池子大街草垛胡同的一座旧灰楼里学戏修业。一起吃住，一起练功，一起上课，一起演戏，一起参加了天安门前的开国大典，欢歌起舞，迎接了新中国的诞生。师生们互爱互敬，和和谐谐，全然一个大家庭一般，让人留恋难忘。后来搬到赵登禹路28号校舍，将1950年1月28日定为戏曲实验学校（后改中国戏曲学校）建校日。招收了杨秋玲、俞大陆、吴钰璋、王梦云、曲素英等第一批新生，苏氏兄妹便编入了新班。她初学花旦，由方连元老师开蒙练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后因演了《穆天王》一剧，显露了武旦的才气，改工武旦。师从方连元、邱富棠、范富喜、程玉菁、阎世善诸位老师，学到了一系列武旦重头戏，以优异成绩毕业，分配到本校实验京剧团，位列当家武旦，编创过《八仙过海》，主演了《虹桥赠珠》《锯大缸》《衔石填海》《闹龙宫》及一批传统折子戏。曾随团出访过伊拉克、印度、尼泊尔、阿富汗、芬兰、苏联、捷克等国家。1963年调至学校表演系任教。1990年被评为副教授，1993年晋升教授。1985年出国赴美国讲学。在教学岗位上干了四十多年，栽培了一批武旦新人，而今有的成为武旦新秀、院团主演，有的做了讲坛教授，皆成就为栋梁之才。
　　这部书稿共分九个章节，实录了作者的半生修为与业绩，皆可圈可点，值得评说。我想仅拣两点说说读后感。
　　第一点是这部从艺实录，为修治新中国的戏曲教育史，以亲历者和受益者、传承者的感受、体会，提供了真实可信的口述历史史料，非常宝贵。
　　中国戏曲学校（现为中国戏曲学院）是新中国创建的新型戏曲教育机构，有别于旧时代的科班，是中国共产党以社会主义思想理论为指导的戏曲教育阵地。近70年来，建立了崭新的戏校机制，形成了新的教学体系、师生关系，培养了大批戏曲人材输送社会，接续、发展了戏曲事业，至今应当有一部建设史、发展史，以昭示天下。这就需要广泛收集材料，为修史做好丰富的积累。苏稚书中所述，从实践中来，用事实说话，是真实可信的史料。多年来，虽然已有不少毕业生写出了回忆文字，但还应号召更多的毕业生，像苏稚这样各述所知所感，共同将这项工作做得充实、翔实，为修一部有分量的戏校信史做出贡献。苏稚同志为我们做出榜样，应该感谢她。
　　第二点，就是关于她编写武旦表演中“打出手”教材一事，想絮叨几句：
　　纵观京剧形成至今180年，各个演出行当俊彦辈出，道光、同治年间，与杨隆寿、徐宝成、汪年宝（桂芬之父）、俞润仙、大奎官（刘万义）等同一时期，曾隶嵩祝、四喜、嵩祝成班的著名刀马、武旦前辈龚翠兰（字婉香），是他在《虹霓关》一剧中，首先演示了“打出手”的技艺，为后人开创了先例，声名卓著。继后，以朱小元（吉仙，朱素云之父）的弟子朱文英（朱四十）潜心揣摩龚氏的出手绝技，下的功夫最大，有许多创新，加以奇险花样，并以踩跷登场，窈窕亮丽，名冠一时。在《清稗类钞》中，描述说：
　　“四十者，京师四喜班有名之武旦也，传枪转棒，花样最多……或多人互掷齐抛，或一人单转双弄，奇而不乱，紧而不乖，金鼓和呜，使人目炫。抛掷一类，戏中谓之传家伙；转弄一类，戏中谓之撚鞭，非水到渠成者不办，手目偶辣，便虞闪失，场面一失，全节俱隳（音灰hui，毁坏意），而四十独无之。”
　　陈彦衡《旧剧丛谈》也说：“朱四十名文英，武旦出手足其先导。”
　　文英之技传授给了他的儿子朱桂芳、女婿阎岚秋（九阵风）。从此，“打出手”成了武旦表演中不可或缺的技艺，传播开来。继后，众武旦名家方连元、邱富棠、范富喜、朱盛富、阎世善、班世超、宋德珠、陈金彪、李金鸿等相继而起，踵事增华，无不精妙。
　　新中国建立后，方、邱、范、阎、李皆任教于中国戏曲学校，将这门绝技传授给新生一代，苏稚就是方、邱、范、阎的亲传学生，又得到李的指点；同时，南方还有关肃霜、张关娟、周云霞诸位，并排出新戏《虹桥赠珠》《八仙过海》《火凤凰》等，在世界舞台上凸显了新的风貌，风靡海内外。“打出手”遂成为代表京剧武戏的一门独有特技。
　　上述诸位先贤，能创、能演、能教，让人无限仰慕，由衷钦敬。然而，人在艺在，人亡艺失，却没有一位将“打出手”这门功夫梳理成文，系统阐述，传之后人，这是旧时代的局限，无可怨憾。
　　记得当年编纂《中国京剧百科全书》时，表演门类由笔者负责拟订条目，“打出手”一条该约谁来写呢？踌躇难决。思来想去，觉得请苏稚同志执笔最为适宜，理由是她就是从实践中过来的，学过、练过、演过、教过、研究过，非她莫属。结果写成后，令编者非常满意。
　　这次书中，又有完善、系统的“打出手”教材编入，总结了前辈的经验，阐述了打出手的功法、套路、习练要诀，一清二楚，技法详尽，写出了十种出手单项技巧：扔、拽、踢、掏、绕、踹、搅、磕、趁、挑，十种技巧如何操纵，讲得明明白白；并提出训练中务须注意的“三劲”——腰劲、腿劲、腕劲；“三气”——提气、顺气、偷气；“三神”——传神、拢神、含神，做到稳、准、美、顺、帅的效果，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精髓。
　　恕我孤陋寡闻，就我所知，苏稚是将武旦出手技艺，归纳梳理成文，传留后人的，在京剧武剧史中的第一人，功莫大焉，应当感谢她，向她致敬。
　　窃以为，要把出手打得精奇稳准，演者必须秉承古人所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精神。读《庄子》外篇《达生》，见《痼偻承蜩》一则。文中所述，引起与“打出手”的联想：捕蝉者说：“天地虽大，万物虽多，而我心目中只知道有蝉的翅膀，其它一无所察，既不反不侧，要不被其它万物所扰乱对蝉翼的注意力。这样怎么会捕不到呢？”子对他的弟子解释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是捕蝉人恪守的诀要。”
　　我们在台上演剧，追求“造形、传神、写心”。“写心”即是要“用心”演戏，用演员之“心”演绎角色之“心”，这不正是在于“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意思吗？“打出手”则更须如此。此时此刻要心无二用，高度的聚精会神，才能万无一失。苏稚由于常年研练不辍，有亲身体悟，每到场上全神贯注，精力集中，心目手足一工范儿，才得百发百中，得心应手，无难不克，无远弗届，体现了“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种精神贯穿于她从艺、办事、修为做人，诚心走来的成功之路上。我殷切期望青年后学们，继起直追，以苏稚老师为楷范，努力攀上新时代的剧艺高峰，为实现宏伟的中国梦，建成文化强国，增强文化自信而奋进！是为序。
　　己亥（2019）上元佳节于望巢楼晚晴书房
　　时年八十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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