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法国远东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合作研究项目“北京内城寺庙碑刻与社会史”的延续成果,接续前四卷,以乾隆《京城全图》为坐标和基本线索,调查研究北京内城的寺庙,实地访谈、拍摄照片、撰写庙志、释录碑文,并附有碑图和寺庙插图。第五卷所研究的是《京城全图》第五排范围内的寺庙,共102座,辑录碑记、塔铭等71通,并有本书未撰写庙志的寺庙名单及庙名、碑名、碑文撰写人、香会、胡同五个索引,资料翔实,叙述简洁明了,对研究北京历史及宗教文化具有重要价值。
《北京内城寺廟碑刻志》叢書第五卷,涵蓋清乾隆《京城全圖》現代複製版五排範圍内的廟宇與碑。
與前四卷不同的是,本卷正式進入皇城,北皇城根(今地安門大街)與景山北墻,標定了廟志範圍的南北兩界。皇城之内,明代皆爲禁地,民間不得出入。自清定鼎,皇城對外開放,“東安、西安、地安三門以内,紫禁城以外,牽車列闠,集止齊民”。帝制末期,皇城城墻已几乎名存實亡,最終於1920年代大部拆除。其殘存的極少遺址在今天辟爲皇城根遺址公園。
清代開放皇城後,其内寺廟也隨之改變。一方面,“禁中創造寺觀”之争因皇城禁地的開放而消弭;另一方面,原來附屬皇家或衙署的祭祀場所也大量向市民開放。
據李緯文統計,在整個皇城範圍内,歷代文獻與地圖中共記載了七十八處祭祀建築,明時大多直屬皇家或宦官機構。它們雖奉佛道香火,却多稱“殿”“宫”“堂”“祠”,乃因當時皇城屬禁中,尊佛重道爲儒生所忌,不以“寺”“廟”名之以避其鋒。例如,明武宗建鎮國寺之初,李東陽(明内閣首輔大臣,1447-1516)曾上書力諫,認爲“宫禁之體比與城市不同,自古及今,并無禁中創造寺觀事例”,他接着舉明憲宗的例子:“成化間欲於内府建玉皇閣,憲宗皇帝因内閣之言而止。”這類抗議一直不絶,以至於即使太監在自己衙署内建廟,也常以“堂”“祠”名之。然此禁至清代以後已完全消失,故有“慈慧殿”改名“慈慧寺”、“三聖祠”更名“火神廟”諸事。
清代皇家在皇城中創建的最大寺廟,是五排八段的弘仁寺。清康熙四年(1665),爲了供奉世之重寶旃檀瑞像,康熙帝在明清馥殿遺址上建造了弘仁寺。它不僅代表了清帝一系與藏傳佛教之間的私人聯繫,也是清代格魯派事務的管理中心。但與此同時,它也并不排斥平民的參與。正如本書“弘仁寺”條所言,弘仁寺的標志——旃檀佛像,呼應了康熙帝“再世如來、現轉輪王像”的身份,乾隆帝在《弘仁寺碑》中明確指出,爲了繼承康熙帝“現無量壽身而爲説法”的作法,他重修弘仁寺以“助宣聖教,永闡慈仁”。至少在18至19世紀,弘仁寺是北京最顯赫的皇家寺廟,每年新年、皇帝與太后的壽辰及佛誕日,内務府都會在弘仁寺爲皇室舉行規模巨大的誦經法會,念經喇嘛常有數百人之多,來自雍和宫、永安寺等各大名刹。作爲理藩院核心機構喇嘛印務處的所在地,寺内也是清代帝王會見蒙古、藏族大喇嘛的重要場所和蒙古、藏族僧侣來京朝聖的聖地。但弘仁寺并非完全是皇家禁地,每年正月初八“打鬼”之日,喇嘛僧扮演諸天神將驅逐邪魔,圍觀群衆水泄不通,乃京城春節期間一大盛會,清代文獻多有記載。從内務府檔案來看,寺内宗教活動一直持續到了清末,直到光緒二十六年(1900)庚子之變,弘仁寺毁於兵燹,旃檀佛像下落不明。
除了皇家建廟外,皇城内的太監建廟也爲數不少,五排範圍内共有十三處。太監建廟有兩次高潮,一是明初太監建寺,多爲衙署同人共同祭拜之用。隨著清初改内務府,宦官衙署撤銷,這些寺廟常被廢弃或轉由僧人道士經營,鐘鼓司、大佛堂就是這種情况。二是清末太監集資建養老之地,多購廟以存身,如西坊庵即是如此。皇城内景山後街三聖祠是比較少見的自明至民國中期一直由太監掌管的寺廟。它最初是内官監太監與火藥作祭祀火神的廟宇,入清後仍由禁中執事太監繼承管理,自嘉慶到光緒年間,重華宫太監一直將其視爲公産。民國時期,廟産權發生争執,太監遺孀成爲廟主之一。隨後在1937年,三聖祠終被賣與商人,改爲尼僧修行之地。太監集體祭祀的寺廟變成私産的情况很常見,在民國時期寺廟登記檔案中,後者常被稱爲“家廟”。
“家廟”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有確定含義,指祭祀祖先的場所。清代官方禮制中沿用這一概念,雍正帝在《聖諭廣訓》中提及:“凡屬一家一姓,當念乃祖乃宗,……立家廟,以薦蒸嘗。”乾隆二十四年(1759)編成的《大清通禮》中也提到了“家廟”,以後道光年《大清通禮》與光緒年《大清會典事例》皆援引之,都認爲“品官家祭之禮,於居室之東立家廟”。這裏所説的“家廟”與祠堂同義,是家族祭祀祖先的地方。然而至少從清中期開始,上至貴族、下至庶民,北京市民普遍認同并廣爲營造的“家廟”,却與祠堂并無關係,而是僧道住持、供奉神佛、備行法事的“家有之廟”。北京市民通用的“家廟”,與雍正帝所説的“家廟”相比,有如下四方面不同:1.前者從不祭祀祖先,更非位於家宅之内;而後者按規定則應營造於居室之東。2.前者的産權或繼承權衹在家庭内部傳承;而後者則在理論上歸整個家族所有。3.前者供奉的神靈多樣化,没有特定系統;而後者則明確爲供奉祖先、舉行家祭之禮的地方。4.前者被認爲衹供家庭内部成員使用;後者則由“一家一姓”共同使用。總之,前者之“家廟”乃家庭私有之廟,後者之“家廟”與祠堂無异。在皇城從封閉到開放,再在清末因政治動蕩而衰敗的過程中,太監公産變爲“家廟”者爲數不少,前述之三聖祠就是典型,另外恭儉胡同關帝廟、内官監三官廟亦是這種情况。
在皇城之外,本卷還搜集到六十座内城寺廟的信息,其中規格最高的當屬朝天宫。在明代,每年正旦、冬至、聖節之期,百官均於這裏習儀。朝天宫所在地本爲元時天師府,至明宣宗時仿照南京朝天宫樣式重建,作爲習儀之所,并設道録司於其内,主天下道教事。至明成化十七年(1481),朝天宫重修完成,有東西三路、殿宇多重,附屬房屋上千間,真可謂“重檐巨棟三千間”,“既堅既美,實完實足”。至明嘉靖年間,朝天宫達於全盛,齋醮之儀及無虚日,與大高玄殿相垺。然而明天啓六年(1626)六月二十日,朝天宫忽被火灾,不知起在何處而十三殿同時着火,頃刻之間所有殿宇化爲灰燼。有清一代,朝天宫廢墟上先後出現多所小廟,然再未重現當時盛况。
本書共集寺廟一百零二座,寫作廟志九十三篇。關涉碑刻七十一通,著録碑文四十九通,其中滿、漢、蒙古三體碑一通(康熙六十年《御製旃檀佛西來歷代傳祀記》),滿、漢、蒙古、藏四體碑兩通(乾隆二十五年《重修弘仁寺碑》與《御製詩旃檀寶相贊》)。未寫作廟志和未抄録的碑文大部分位於西苑(今北海公園與中南海)内。這裏殿堂琳瑯、祭祀之所衆多,自金至清末共約二十四處。但作爲“北京内城寺廟碑刻與社會史”的項目成果,本叢書的目標是要理解寺廟在城市中的作用及與市民的關係,鑒於直至民國十四年(1925)之前,西苑始終是市民禁地,故僅列表簡述其廟宇碑刻(見五排七段)。另外,由於文物保管問題,五排二段之《雙林寺碑》無法查閲原碑或拓片,未能抄録原文,誠爲憾事。
本卷在寫作過程中得到很多人的幫助。2004—2005年期間,在北師大和中國社科院民族所等院校研究生的協助下,阮如意(Victoire Surio)曾調查過本書的部分寺廟,她的照片是本書中珍貴的回憶。時爲北京大學碩士的劉文珊,北京大學博士的趙昱、桂梟抄録了部分碑文初稿,趙超教授最終審讀校對了所有漢文碑文。滿文碑由北京社科院滿學所關笑晶副研究員録入,法國高等實踐學院博士生曹君(Alice Crowther)校對,蒙古文碑由北京師範大學碩士研究生烏達娜抄録,藏文碑文的原文格式與拉丁文轉寫由王微(Fran??oise Wang-Toutain)完成。蒙古、藏文碑均由中央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魏建東博士全文校對并最終審定。2014年開始,故宫博物院故宫學研究所王軍、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王南、北京市建築設計研究院張彦、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王虹光、北京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委員會梁大慶、中國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游丹、北京林業大學吕玥明等人先後參與到走訪之中,并留下了寶貴的踏勘記録。在這些資料的基礎上,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王敏慶撰寫了弘仁寺廟志初稿,并增補了對重要佛像外觀的描述。曉松(Gil Gonzalez-Foerster)拍攝了部分寺廟的照片,我們有幸將其呈現在書内。巴黎四大索邦大學的博士研究生李緯文爲本書手繪了朝天宫與弘仁寺兩處重要寺廟的復原圖,在皇城内建廟、西苑祭祀等問題上,他亦貢獻頗多。
本叢書長期的出版計劃仰賴於中華書局柴劍虹先生的慷慨幫助,國家圖書館出版社的孫彦女士與王燕來先生從項目之初即負責出版,景晶女士審校了本卷全書,這令我們感到萬分榮幸。特别感謝毛勇與毛羽翰的陪伴,在2016年正式開始動筆後,我對卷内所有寺廟進行了回訪,時年五歲的毛羽翰陪我走遍大街小巷,讓這些回訪在學術性之外,本身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北京内城寺廟碑刻與社會史”項目以及《北京内城寺廟碑刻志》叢書,是法國遠東學院、法國高等實踐學院與北京師範大學社會學院的合作成果。本項目得到蔣經國基金會國際學術交流的支持,也得到法國國家“投資未來”計劃的資助(ANR-10-IDEX-0001-02 PSL)。
我們謹向以上機構和人員致以最誠摯的謝意。
鞠熙
2019年7月
前言 1
五排一段 1
玉皇廟 5
觀音庵 11
關帝廟 12
倉神廟 15
五排二段 17
觀音寺 21
吉祥寺 24
雙林寺 26
月水寺 28
倉神廟 32
三聖廟 39
五排三段 41
正覺寺 45
承恩寺 50
普福庵 53
(节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