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FAST 收到神秘信号,揭开宇宙真相的一角。
五年后,德国格拉苏蒂镇全镇蒸发,一点辐射都没留下。
如今,十九国峰会即将在成都召开,但天府之国却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为保护一千多万市民,国安局两名干探临危受命,开始了一场*所未有的二十四小时反恐行动!
然而,他们的对手行踪诡异,举止另类,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恐怖分子。
就在两人接近真相之时,人类文明来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序言
如《2001:太空漫游》一般,向人类文明发问
文_陈楸帆
这次受八光分戴浩然老师之托给七月新书写序,其实心情是有点纠结的,纠结到甚至不敢问七月:“喂,你真的想好要让我写序了吗?”直到七月不断在微信上敲打我“到底写好了没?!”,我才一边享受被催稿的快感,一边放下心开写。
纠结的原因无非有三:一是七月出道比我早,早在2003年便以一系列短篇《分身》《维序者》《艰难求生》《另一种故事》在《科幻世界》上华丽亮相,而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如花少年;二是七月写得比我好,在2006年出版的中篇合集《星云IV:深瞳》里,由我主打的都市超能“科玄幻”《深瞳》备受批评,飞氘的卡尔维诺式科幻童话《去死的漫漫旅途》广获赞誉,而七月的本土赛博朋克《无名氏》相较之下则被忽视了——事实上,从那篇小说里就可以看出七月的写作野心:庞大复杂的世界观架构、科幻经典元素的本土化尝试、流畅激爽的叙事节奏……只不过由于篇幅所限,无法施展出他所有的能量罢了。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七月逐渐淡出了科幻读者的视野,写过几本奇幻,做过游戏创业,离开成都又回到成都,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即将变成三个人……与此同时,中国科幻也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状态变成了众人热捧的香饽饽,大刘和《三体》成为国民级的IP,而《流浪地球》也引爆了2019年春节档的票房。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毛病,就是对科幻“老作者”习惯性催稿,虽然不是编辑却比编辑还操心。我总是希望这些当年一起从一片荒芜中便开始热爱着耕种着中国科幻这片贫瘠土地的“码农”兄弟姐妹能够重新回到前线,回到市场的视野中来;希望他们把这些年的成长与积淀,以好作品的形式回馈给读者,而不是让诸多披着科幻外衣蹭热点的“劣币”驱逐了良币。
被我催的人很多,而嘴上答应得好身体却很诚实的作者占了多数——年纪大了、孩子太小、工作太忙、想不出新东西、怕丢人……都是他们惯用的理由。而真正拿出好作品的,七月是一个。
《群星》就是这场盛大回归的开场致辞,它符合我判断优秀科幻小说的三大标准。
第一是提出重要问题。
在我看来,优秀的科幻小说不仅能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对惯常世界的怀疑,更会在故事结束之后,将这些问题带回到真实世界,持续发问,引发更多的思考。从科幻元初的《弗兰肯斯坦》到经典的《2001:太空漫游》再到《群星》,无不在对人类文明发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终极三问同样是贯穿《群星》始终的大哉问。这些关于人类在宇宙间位置的问题被七月通过精妙的情节安排包裹,如剥洋葱般在读者面前层层展开。从江口镇的神秘事件引出威胁成都全城的恐怖袭击,由FAST接收到不可能的外太空信号,引出解答费米悖论的全新视角。在这一过程中,读者对于宇宙与人类的认知被逐一颠覆,直指恐怖的真相;而随之而来的道德抉择困境又带来令人战栗的崇高感,那正是科幻的精髓所在。
第二是陌生化的审美体验。
也就是所谓的惊异感(Sense of Wonder)。优秀的科幻小说应该有一种想象力与创造力,需要带来一些新的奇观,一些新的审美体验,这种体验跟我们的日常经验完全不一样,它是有距离的、陌生化的。它可以是《神经漫游者》里的赛博空间,也可以是《黑暗的左手》里雌雄同体的冬星社会,总之它要让人眼前一亮,觉得开启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在七月的《群星》中,我们可以看到小到基因改造的密码,大到宇宙万物的基本常数,都被逻辑严密的世界观构造组织起来,围绕着“构造体”这一核心科幻概念,绽放出令人无限遐想的惊异美感。甚至连人类科技树的分岔所带来的地缘政治、经贸格局乃至社会阶层文化上的异变,也都与之紧密关联,这需要巨大的知识储备与超强的推演能力,可七月仿佛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同时,他不忘将许多经典的科幻元素植入其中,例如克苏鲁神话、戴森球假设……让人在陌生的语境下寻见熟悉的符号,莞尔一笑,建立起属于科幻领域的想象共同体。
第三是情感上的联结共鸣。
科幻如何“出圈”走向更广阔的大众市场,在我看来,它必须与每一个读者建立生活语境与情感上的联结,产生感同身受的共鸣,即便它描述的是亿万光年之外的外星系,甚至并非从人类的视角出发,但归根结底,科幻是给每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类看的,它必须能够打动人心,引发共鸣。
《群星》在这点上无疑做得非常出色。尽管讲述的是未来历史,但在七月笔下,一座立体的充满了真实感与烟火气的成都跃然纸上,所有的人物行为与情感也都有接地气的根基。而主角汪海成作为一名天文物理副教授,他对抗庞大系统的动机却来源于一次荒谬的购房纠纷,这一设置不仅增强了现实感,更以俗世生活之渺小之琐碎,与宇宙真相之浩渺之悚然两相对照,让每一位读者能够深切代入,体会到在人类历史关键节点上做出艰难抉择的切身感受。这让小说的感染力更进一层,甚至超出了类型文学的边界。
七月正在步入他创作的黄金时期,《群星》只是他回归创作之后的第一炮,他丰沛的创作力和极高的效率让我们期待接下来即将陆续面世的作品,而中国原创科幻的版图也将发生改变。
说到这里,也许已经有读者发现,不是说好纠结的原因有三吗?第三点呢?
并不是我这个文科生数学太差,而是故意将纠结的最后一点放在末尾:认识七月太久,夸赞朋友总是容易用力过猛,需要把握好分寸。所以序言写到这里我也该停笔了,把真正的舞台留给我们的主角——七月。敬请各位用心欣赏。
后 记文_七月
决定开始写这篇小说的时候还是在2016年的年中,那时我刚刚回到阔别十多年的四川,并且定居下来。这一次动笔离我上一次写小说已经过去了八年,离我最开始写小说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处女作”吧。自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那些在我最开始写小说的大学时代认识的朋友,不管是作者还是读者,也都纷纷跟我一样过了三十岁。大概是自己上的大学还算凑合的缘故,虽然我研究生一毕业就果断投身更有前途的互联网行业去了,但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们依然有不少成了科学工作者——也就是当年自己写科幻小说的时候会当上主角的“科学家”们。小说里许多科学家都以我的朋友作为原型人物:比如汪海成的原型人物是中山大学物理与天文学院的汪洋老师。不过买房的经历并不是他本人的,而是我另外同学的故事。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小说里出现过一位陈铧博士,他因为考虑到清华附近的房价问题而放弃了清华大学的面试。这倒是陈先生的本色出演,现在陈铧老师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理论物理学的assistant professor,祝他早日拿到tenure。当身边有这样一堆年轻的科学工作者成天跟自己聊天闲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过去写的小说里的科学家、自己看的国内其他作者写的科幻小说里的科学家,跟这些活生生的样本全然不同。小说里提到一个名词:真空球形鸡。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冷笑话。如果你没听过,我很乐意讲一遍,故事是这样的:农场的鸡生了病。农场主着急地请来生物学家、化学家和物理学家看看有什么办法。首先是最对口的生物学家,他对鸡做了一番检查,摇了摇头说:“抱歉,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然后化学家来想办法,他作了一番试验和测量,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物理学家只是站在那儿,对着鸡看了一会儿,甚至都没去动一下那只鸡,然后就拿出笔记本开始写了起来,最后经过一番复杂的计算,物理学家说:“事情解决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问题。”农场主惊喜地问:“什么小问题?”“解决方案只适用于真空中的球形鸡。”真空球形鸡,这大概就是科幻小说里出现最多的科学家形象了。除了科学相关的,他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没有任何烦恼,也没有任何科学以外的欲望和需求。不光是小说,还有从小读的各种科学家传记,都反复强化着这样的形象。《群星》被我的朋友开玩笑叫作《XXXXXXXXX》(先就不剧透啦)。光听名字,就是一篇特别有前途的轻小说。这玩笑的名字却也说出了我写这篇小说最原始的动因:一个关于买房的故事。这个原因实在太不科幻了,也跟我过去想象中科学家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等到自己身边确实出现很多青年科学工作者以后,好像自己才恍然大悟:对啊,科学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受到这些科学工作者朋友讲来的乱七八糟的故事刺激,我开始写这么一部小说,一个科学家发现了人类历史上最惊人的秘密却偏偏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的故事,一篇真空球形鸡回到地面的故事。这还挺难的,尤其是怎么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这方面。好在我这些年的工作经历提供了类似的丰富经验。
还是说点跟科幻有关的吧。《群星》的科幻设定很复杂,但是我有一个简化版:把它当成一个小鸡仔啄破蛋壳,看到蛋外面世界的故事。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关于梦想和勇气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最近这些年来,科幻小说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越来越内卷,弥漫着一种“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大家都在准备抢我家鸡蛋”或是“外面有什么意思啊,让我们来好好用心地用一百万倍显微镜来发掘一下内心世界的问题吧”这样的味道。不能说我反感这样的科幻,但提起科幻,第一时间涌上我心头的始终是更老的小说带给我的勇气和梦想。首先是《群星,我的归宿》,《群星》的名字便是从这里而来。当灵魂满是窟窿的格列佛?佛雷为自己找到了救赎,用生命把太空思动教授给世人时,他说:“格列佛?佛雷是我名,地球是我的母星,深深的宇宙是我的居所,群星是我的归宿。”然后是《进入盛夏之门》。有那么多门,有的门通往冬天,有的通往水坑,通往泥潭,通往寒风,但认定总有一扇门通往温暖的盛夏,金光灿烂的盛夏。“他从未放弃寻找进入盛夏之门。”“每个门我都会走进去试试看,总想着下一个就肯定是‘进入盛夏之门’了。”还有《童年的终结》,人类作为种族走向终结,又作为文明拥有了恒星。The list can go on and on(这个名单可以一直列下去)……很不幸的,我很难在最近的作品里找到这样的感动了。那种不顾一切,就像“旅行者”、像“登月计划”一样,这些承载着人类的妄想、贪婪、野心,那些闪耀迷人的梦的作品几乎不再出现了,跟登月火箭一样停止发射了。所以我决定写一个“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的小说。
于是在倒霉的汪海成老师对面,出现了我用尽无限宠爱和赐福的人:白泓羽。白泓羽身上凝聚了太多我私人的宠爱,包括本人的中二期幻想,随时随地胡思乱想的特质,并且总在关键时刻开挂发现真相。史铁生写过一篇《好运设计》,文章颇有些絮絮叨叨地幻想如果设计一个“完美”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么说来,白泓羽就是我的好运设计了吧。
小说有太多需要致谢或者致敬的人和作品。首先必须提的是构造体的“摩西”。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幻想点子:物质在不同宇宙常数规则下来回振荡,像永动机一样释放能量,同时让两个不同的宇宙规则越来越接近。这点子来自阿西莫夫的《神们自己》,同样是几十年前黄金时代充满梦想光芒的老科幻。然后是《水晶天》。文明必须自己发展出航天器,才能从内部戳破的太阳系蛋壳,就来自大卫?布林所写的这篇精妙的科幻短篇。吾妻阳曦女士在我开始写第一稿的时候,一边看一边说:“你说你这个小说有啥意思?”一直唠叨到第二稿删改得面目全非,除了构造体的设定以外几乎全部重写,她才说:“现在还挺好看的嘛。”汪洋老师和陈铧老师两位该死的物理工作者害我大改了好几次物理相关内容。最后我因为实在看不懂他们到底在说啥,决定就这么着吧。我随便引用一段以飨读者:“中性氢在靠近恒星的区域受到辐射基本都会变成电离氢(HII区,和中性氢的HI区相对应)。电离氢会有轫制辐射,是一个连续的射电谱,相当于一个本底,在和中性氢的交界区由于复合作用可以观测到复合射电谱……”所以,我决定,就这么着吧……感谢不愿透露姓名的苏无妄律师提供法律方面的专业意见,万幸她没让剧情重写。
小说于2017年完稿,完稿一年之后,2018年看到一篇新闻《中国天眼年薪十万难觅科研人才》。年薪十万,月薪八千,FAST的科研工作人员。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和这个世界聊的话呢,都被我写进小说里了。就像“旅行者号”一样,发射已经完毕,吾书已成。剩下的,就是感谢有人看它了。最后,感谢你阅读这本书,如果你能从中收获一点科幻的快乐,我将无比荣幸。
七月,四川话非常不灵光的四川人,科幻圈*老的新作者。尚未成年便发表作品,大学毕业后投身游戏业,十年未再动笔。此间,开过几家公司,辗转华东、华南、华北,绕中国一圈后终于重回成都定居,并以创作为生。目前,已出版两本科幻作品集、长篇奇幻小说《赋名师》。《群星》是“二次出道”后创作的第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