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过"上帝:圣经故事中的博弈论_（美）史蒂文·J.布拉姆斯(Steven J.Brams) 著张一帆　译_9787543227811

对于成千上百万的人来说，圣经是一部神圣的书。它表达了我们信仰中超自然的元素，且不允许我们有任何自然的解释。然而与此同时，在对一些事件重构时，圣经中的某些著名的叙述似乎不是不合理的。事实上，圣经人物在针对另一方采取行动时，会不时地暴露普通人的缺点。

那么在圣经中，将自然和超自然的因素协调起来可能吗？就上帝来说，要在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显现形式下，让他的存在在几乎所有的圣经故事里都被感知，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上帝统领一切、唯他独尊，是圣经的自然主义解释直接遭遇的问题。

在任何对圣经的分析和解释当中，上帝必须被给予一个应有的位置，他是圣经的中心人物。相应地，我也准备这么处理这个人物，但是在我的处理中，上帝不仅是无处不在，我也假设上帝做事情是有动机的他要去完成他的目标。

我并没有假设上帝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当然能够实现奇迹，甚至能赋予别人以巨大力量。但是圣经在有一点上是很清楚的，即人类确实拥有自由意志，并能运用它，即使它引起了上帝的愤怒（为什么上帝没有把人做成木偶，在本书的第2章另有叙述）。结果是，尽管上帝非常强大，他有时候也会受到自己的愿望的牵制。

既然上帝也不能总是为所欲为，他就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参与者，或者被看作是博弈过程当中的一个博弈者。这是因为博弈，这个词在博弈理论里也是这么用的，是一种相互依赖的决策情形，它的结果取决于所有博弈者的选择。

当上帝无法控制事件的结果时，他也会有挫折感，因为他的愿望受到了其他的博弈者的选择的影响。圣经告诉我们，上帝可能会生气、妒忌、报复他的行动反映了他的情感。在这个层面，上帝非常像人，尽管他的存在独一无二，他的能力令人敬畏。当然，这也不是大多数的宗教看待上帝的方式。的确，圣经不断地把上帝描述成令人敬畏且无法为常人所理解，他完全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能力，这都很清楚地暗示说上帝不会去策划和密谋，也不至于委屈到参与博弈的程度。

然而上帝的许多行动，传达给人们的并不是这样的印象。事实上，因为上帝经常为他自己的某一个独有的举动提供了明显的理由，所以说他的动机和设计深不可测这种说法，也很难站得住脚。

而且，想象一下如果上帝是一个博弈者，他在不同的行动过程中作出选择，来实现某个特定的目的，这不明智吗？同样地，在圣经中有更多的普通人物，他们知道上帝的存在，他们预见的某些结果可能会发生，照此作出选择来进一步达到目的，这不合理吗？

上帝和一群人进行博弈，这个想法如果不算是荒谬的话至少有点奇怪。然而尽管如此，我仍想通过各种各样的圣经故事来努力说明，不仅是这种解释合情合理，而且，这些博弈中的博弈者包括上帝还是理性行动的。也就是说，假定他们有偏好，他们也知道其他人的偏好，他们作出策略性的选择，只会导致更好的而不是更糟的结果。关于理性的一个更精确的定义，我们将在稍后给出。

1944年《博弈理论和经济行为》（Theory of Games and Economic Behavior）一书出版以后，关于博弈的数学理论就诞生了。随后关于博弈理论和它的应用，也有了大量的著作和文章。然而博弈理论很少被应用到人文材料上；它的主要应用是在社会科学方面，主要是经济学和政治学。据我所知，还没有一部著作能严肃地使用博弈理论来处理人文或是文学作品。

当然事实上，博弈和进行博弈的语言已经被零星地引用到了圣经的研究当中。但是这种研究方式背后的觉悟也仅仅是意识到需要寻求某一理论而已。因为要让一本像圣经一样复杂深奥的著作能自圆其说，依靠良好的想法和观察是必要的，但也是远远不够的，其中的理由我将在这一章稍后说明。

我希望从一开始就强调，我并不是说圣经《旧约》中的所有故事都能够被套用到博弈理论的框架中（对于《新约》我也想作一个类似的声明，但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体系，如果有什么比较我将留给以后的研究）。而最使这种方法经得起检验的，是圣经故事包含有重要冲突和计谋，因此我们能合理地假设，人物能考虑到他们可能采取的行为的后果，从而作出选择。很多的故事也的确是圣经的所谓智慧文学的一部分，恰恰也是因为它们带有说教的意味，来宣扬那些在面对棘手和痛苦情形时所表现出的（受上帝鼓舞的）智慧和英明的优秀品质。

和人们对博弈的普遍认识不同，博弈理论中的选择都不能被认为是荒唐可笑的。恰恰相反，我们应该认为，博弈者能够对自己的和其他博弈者的可能的选择认真思考。一个博弈的结果是喜剧的还是悲剧的，是有趣的还是严肃的，是公平的还是不公平的，都取决于个人的选择。

我强调选择，因为我希望使用博弈理论来解释，在具体情况下博弈者基于自己的偏好所作出的决定和所采取的行动。因此，偏好就被用来解释选择；如果偏好不是非常明显的话，我就会考虑寻找其他可以替代的偏好排序，并确认在理性选择之后博弈者会遭遇的后果。很明显，这种做法也会给圣经中的选择带来其他的重要的可替代的解释。

但是我们是否还需要给圣经来一番新的注释呢，特别是我们还大费周折地套用了一个不那么容易理解的数学理论？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因为我们将要把一个晦涩难懂的理论从一个领域挪用到另一个领域上去。如果说这不合适，我欣然同意。深刻的洞察当然比枯燥而缺乏想象地应用一个呆板的理论更好。对圣经的研究和对其他任何东西一样，闪亮的思想、对主题的熟稔和良好的直觉是无可替代的。然而这些品质虽然令人钦佩，当研究对象相当复杂的时候，他们也许就不够了。如果说对圣经的研究论述不过是对它的复杂性作一个索引的话，那圣经可真的是相当复杂的。

在我看来，博弈理论是一个理想工具，可以用来分析圣经中经常出现的复杂的决策情形。因为应用它时需要认真地梳理复杂的人物动机及其影响，研究这些情况就需要有一个专门的研究方法，而这样的方法在圣经的传统的文学历史神学分析中都没有。在我看来，那些分析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主观武断地寻找联系，寻找平行线索时，通常还牵强附会地甚至莫名其妙地通过跳跃的想象把事情联系在一起。观点被随意地罗列在一起，和任何对世界的逻辑的观察都扯不上干系。虽然这也可以被称作为一个框架或理论，却无法做到简洁有效、有力明智地厘清圣经的结构。理解需要有条理的组织，而有条理的组织只能由理论来提供。

我在这本书里使用的博弈理论的部分，用一个词来描述的话，可能就是有条有理。我依靠的几乎全部是所谓的非合作理论，并利用了扩展的（博弈树）和普通的（矩阵图）博弈分析方法。同时，我假设的只是偏好的排序（博弈者可能对结果排序，但是不会将数值应用上去），也不使用概率计算（probabilistic calculations），除一种情况例外我用机会来表明一个博弈者拥有未指定的概率。

我回避了合作博弈理论（cooperative game theory）、基数效用（cardinal utilities）和期望值计算（expectedvalue calculations）这些概念，因为我认为圣经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来支持它们的应用。就像埃里克·奥尔巴克（Erich Auerbach）认为的，圣经在涉及人物的思考和情感的时候没有提供很多细节；故事的展开通常没有表明动机和目的。然而，表面虽然缺乏信息，但背后却是深刻且层次丰富，人物的现况和他们充满铺垫的过去遥相呼应，从而使得我们可以对他们作出可能的推测。虽然奥尔巴克认为在我看来也无法证实对圣经的合理解释从精神分析角度来讲是荒谬的，但是他也说了，圣经人物的日常生活充满了冲突，而我认为这些恰恰是能让博弈理论独到运用的原始数据。

如果博弈理论中更难理解且在数学上更深奥的部分不能很好地解释这种冲突，那么提出这个问题就显得很公平即基础的、非量化的理论是否有能力和深度来给一个旧主题赋予新的具有洞察力的思考。我认为有，不仅如此，如我之前提到的，提供一个统一的理论观点，比查找内在的微妙的联系更加重要。为了补充这个严肃的观点，我常常借助于言语来解释一个策略情形，用了博弈理论的思想但不用理论的正式工具，因为理论的机械的应用似乎看起来很傻很牵强。博弈理论不是从机械里跑出来的神，再说我们的文本中早已有了一个上帝！

分析圣经故事时，我首先将相关的故事进行总结，然后再建立模型，以此来构建策略情形的简单表达无非抓住主要特点。当新的技术上的概念首次出现在这本书里的时候，我会给它们定义，并且用故事被建模时的具体语境来加以解释。我相信这样会使得这些概念更加真实，从而使对概念陌生的读者对于概念的意义和重要性都有一个更直观的理解。

除第2章讨论的亚当与夏娃的故事以外，其他的章节都围绕特定的主题展开。在每个章节，我把从圣经《旧约》的章节里选出的故事按时间顺序由前到后进行安排。挑选故事也是具有高度选择性的，通常都集中在较靠前的几章中的著名故事。这种折衷的选择，一部分是因为很多最有趣最重要的冲突发生在《旧约》的前半部分，一部分也是因为，我认为，如果很多故事都为大家所熟知的话，我就能最好地说明应该如何应用博弈理论来分析，因此也能和传统的解释方法展开比较。

在这本书里我广泛地引用了圣经，让读者尽享它直接的、生动的、戏剧性的语言。所有的文章都来自美国犹太出版集团的最新翻译版，我认为这也是最准确的《旧约》的现代英语译本。

下面我来给对于博弈理论不怎么了解的读者提供一些阅读本书的建议。大部分基本概念都在第2章里有定义和说明。我强烈建议通过该章的举例来仔细研究这些概念。我相信，一旦能理解了这些，本书的其余部分也能轻松读完。不过，我知道收益矩阵和博弈树可能不是一眼就能看懂的，所以我尝试使用图像，使他们的秘密能通过描述性的方法来展现给读者。严格说来，圣经自身也不是轻松的读物，要说对圣经的一些复杂思想的分析不过是一个简单模板，这种想法是不合理的。我们抱着一个严肃的目的去理解一个深奥的文本，不过，当然本书的另一个观点是，我们在分析研究圣经的时候也不必过于虔诚。

对圣经中的博弈的分析和对博弈者的选择，我提出的合理解释，在某些情况下是会存在争议的。如果读者不能同意我的假设，比如博弈者是谁，他们具有什么样的策略选择，他们预见了什么样的可能的结果，他们对这些结果的偏好，等等，那么我鼓励读者能用不同的假设去进行实验。在我看来，如果仅仅是因为在我提出的情形中存在其他可替代的如果不是绝对的策略性的表达，博弈理论的框架也不至于被抛弃。

同样有争议的，如果不是令人吃惊的话，是我从分析中得到的哲学、宗教和神学的含义。我没有回避这些，因为我认为这个分析的极端重要的意义在于，对上帝和他所创造的人类世界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些其他的思考（这些问题都将在最后一章进行讨论，也许有的读者想直接跳过去看看策略分析在深入之前会走向何方）。因为上帝在安排事件时的地位也帮助确立了男人和女人的地位，所以我相信，我所分析的博弈对人的经验及其精神联系也会有所启发。

这种联系是由上帝和人类人物之间进行的博弈来定义的。然而，只有详细彻底地研究博弈者们选择的某些策略以及他们得到的结果，才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参照，来比较我们自己的选择和生活经验，来理解它们的重要性。这也是再次回顾圣经带来的好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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