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潮》是蒋梦麟的自传性作品,几乎囊括了中国1842年至1941年间的所有重大历史事件。半段是作者“亲闻”的,后半段是作者“亲历”的。作者利用抗战期间躲空袭的“闲暇”,在没有灯光、没有桌椅的空洞里,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和硬面笔记本,写成这样的一部“自传”。这部书被作者视为“有点像自传,有点像回忆录,也有点像近代史”。其中既有作者对于社会和人生的透视,也反映了在中西文化碰撞下,整个社会的激烈动荡。
在《西潮》的开篇章节中,作者蒋梦麟写道:“我所写下的有点像自传,有点像回忆录,也有点像近代史。不管它像什么,它记录了我心目中不可磨灭的景象,这些景象历历如绘地浮现在我的脑际,一如隔昨才发生的经历。在急遽递嬗的历史中,我自觉只是时代巨轮上一颗小轮齿而已。”童年生活、参加科举、留学美国、回国任职,北京大学的学生运动是怎么回事?民国初年的风云变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著名的西南联大有什么前世今生?蒋梦麟以学者的冷静、赤子的热情,回忆自己的亲身经历,记录长达数十年的中国近代史。本书在五十年代初版后,引发惊人热潮,成为青年学生人手一册的“人生教科书”。《西潮》同时是哈佛大学远东研究所的指定参考书。
《西潮》里所谈的是中国过去一百年间所发生的故事,从一八四二年香港割让起,到一九四一年珍珠港事变止,尤其着重后五十年间的事。
一个世纪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在四千多年的中国历史里,却只是短暂的一个片段,几乎不到四十分之一。不过中国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所经历的变迁,在她悠久的生命史上却是空前的,而且更大规模的变化还正在酝酿中。
中国既不是一个天神般万能的国家,也不是一个低能的毫无作为的国家。她是由一群有感情、有思想的凡人结合而成的国家。他们有爱、有恨;有美、有丑;有善、有恶;有成就、有失败;有时充满希望,有时陷于绝望。他们只是一群平平常常的人,世界人士不能对他们有分外的要求和期望。中国没有解决一切困难的万应灵丹,也没有随心所欲脱胎换骨的魔术。如果她已经有所成就的话,那也是平时以汗、战时以血换来的。
如果有人问:“中国的问题究竟在哪里?”作者只能答复:中国正有无数的问题等待四亿五千万人民去解决,而且不是任何短时间内所能解决。有些问题是企图征服她的敌人造成的,有些则是蜕变过程中她本身所制造的;另有一些问题是客观环境引起的,也有一些问题则是历史的包袱,有一些比较困难的问题已经在战前几年内解决,或者局部解决,更有许多问题则尚待分别缓急,逐一解决。
回顾作者身经目睹的过去五十年,以及作者所熟悉的过去一百年,甚至追溯到作者所研习过的中国的悠久历史,作者已经就其所知探求出若干问题的线索,有些问题深深植根于过去,有些则由急剧的变化所引起。作者已经力求平直客观地陈述中国过去所发生的变迁,尤其是过去五十年内所发生的事情。对于愿意与中国合作,共同解决妨碍持久和平的若干问题的国际友人,本书或可提供一点资料,帮助他们了解中国人民的生活与问题。合作是勉强不来的,必须彼此相互了解,然后才能合作。欲谋持久的合作,必须先对一国的真实背景有所了解,包括心理、情感,以及道德等各方面。
因此,作者对于日常琐事也往往不厌其详地加以描写,希望借此使读者对中国人民在战时与平时所反映的心理、情感和道德等,能有比较亲切的认识,日常琐事往往可以反映一个国家的重大变迁,希望读者多少能从作者所记述的身边琐事中,发现重大史实的意义。
第一部满清末年
第一章 西风东渐
第二章乡村生活
第三章童年教育
第四章家庭影响
第五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章继续就学
第七章参加郡试
第八章西化运动
第二部留美时期
第九章负笈西行
第十章美国华埠
第十一章纽约生活
第三部民国初年
第十二章急剧变化
第十三章军阀割据
第十四章知识分子的觉醒
第十五章北京大学和学生运动
第十六章扰攘不安的岁月
第四部国家统一
第十七章宪政的试验
第十八章中山先生之逝世
第十九章反军阀运动
第二十章国民党之出掌政权
第五部中国生活面面观
第二十一章陋规制度
第二十二章社会组织和社会进步
第二十三章迷人的北京
第二十四章杭州、南京、上海、北京
第六部抗战时期
第二十五章东北与朝鲜
第二十六章战云密布
第二十七章抗战初期
第二十八章战时的长沙
第二十九章日军入侵前夕之越南与缅甸
第三十章大学逃难
第三十一章战时之昆明
第七部现代世界中的中国
第三十二章中国与日本--谈敌我之短长
第三十三章敌机轰炸中谈中国文化
第三十四章二次大战期间看现代文化
北京大学与学生运动
蔡校长和胡适之他们料得不错,学生们在“五四”胜利之后,果然为成功之酒陶醉了。这不是蔡校长等的力量,或者国内的任何力量所能阻止的,因为不满的情绪已经在中国的政治、社会和知识的土壤上长得根深蒂固。学校里的学生竟然取代了学校当局聘请或解聘教员的权力。如果所求不遂,他们就罢课闹事。教员如果考试严格或者赞成严格一点的纪律,学生就马上罢课反对他们。他们要求学校津贴春假中的旅行费用,要求津贴学生活动的经费,要求免费发给讲义。总之,他们向学校予取予求,但是从来不考虑对学校的义务。他们沉醉于权力,自私到极点。有人一提到“校规”他们就会瞪起眼睛,噘起嘴巴,咬牙切齿,随时预备揍人。
有一次,北大的评议会通过一项办法,规定学生必须缴讲义费。这可威胁到他们的荷包了。数百学生马上集合示威,反对此项规定。蔡校长赶到现场,告诉他们,必须服从学校规则。学生们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群众涌进教室和办公室,要找主张这条“可恶的”规定的人算账。蔡校长告诉他们,讲义费的规定应由他单独负责。
“你们这班懦夫!”他很气愤地喊道,袖子高高地卷到肘子以上,两只拳头不断在空中摇晃。“有胆的就请站出来与我决斗。如果你们哪一个敢碰一碰教员,我就揍他。”
群众在他面前围了个半圆形。蔡校长向他们逼近几步,他们就往后退几步,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这位平常驯如绵羊、静如处子的学者,忽然之间变为正义之狮了。
群众渐渐散去,他也回到了办公室。门外仍旧聚着五十名左右的学生,要求取消讲义费的规定。走廊上挤满了好奇的围观者。事情成了僵局。后来教务长顾孟余先生答应考虑延期收费,才算把事情解决。所谓延期,自然是无限延搁。这就是当时全国所知的北大讲义风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