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术(短篇小说卷)/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第四辑)》:
他想喊“格碧丽,快挡住!”可是嗓子眼儿里堵着发不出声来。光光的冰面忽然间变作深谷断崖,眼看毛驴纵身跃起,沃拉嘎泰可劲地“啊!”一声叫喊,惊醒了。开头那一幕,原来由此。
以往,年轻时做梦不是降服烈马就是训练走马。
如今。大概是血气不足了。自己也纳闷怎么做一些骑毛驴的梦。据说做骑毛驴的梦,那是鬼在施术的征兆,尤其是听说格碧丽去世已有十多年,如何突然闯进梦里,梦见与死人邂逅,尤不吉利……沃拉嘎泰这般想着,心里感觉怪怪的,憷得头发竖立起来。
可是立即又责怪自己:都什么年代了,进行铲除唯心主义.树立唯物主义教育,已有多年,还讲什么这种梦那种梦的。是呀,领袖说得何等英明,多么准确,一个人的世界观转化,是比一个人脱胎换骨重生还要艰难的过程,这是真的。像我一样高水平的革命者都存在这样的思想,更别说现在的年轻人了,还是灵魂深处闹革命要紧……尽管想是这样想了,可是刚才的那个梦依旧萦绕在怀,扰乱脑体神经,令沃拉嘎泰不得安稳。
一个人一辈子除了不去做“杀虱子灌血肠吃”的梦以外,其他梦都会做,这话不假。物质第一,意识第二。梦魇这种东西是客观存在于大脑中的意识的反映。因为杀虱子灌血肠吃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所以怎么也不会做那样的梦,其他可以存在的事情,都可能人梦……这样一想,沃拉嘎泰先生翻个身来继续躺着,只是由于难受,不得舒坦。
沃拉嘎泰虽然没有上过学,没什么学问,但是经过日积月累,认识了一些文字,再加上进这个班,人那个会,渐渐对于“哲学”“政治经济学”等点点滴滴懂得一些。在会议上,争议中,可以运用一些挨得上的哲学名词发表议论。无底稿,甚至不用准备,就能在大会上作报告,东拉一段,西扯一段,把不着边际的东西凑凑合合,将将就就,归类分成大事小事,罗列一二三,对于重要的部分戴上光环,讲着讲着,他就超过几个小时,黄河水泛滥一般之后,好不容易收场。在众人面前俨然是一位有相当理论水准的领导。
关于骑毛驴之梦,从科学角度好好解释,可以释怀,只是思虑着有关格碧丽一事,心里不免总有疙瘩。从表情上看,沃拉嘎泰先生像在生气,又像在责怪,总之变得怪怪的。
那个称之为格碧丽的,是沃拉嘎泰先生的前妻。
与格碧丽结婚之后的第三年,他离乡背井参加革命,解放以后才趁工作之机经过旗里,最后来到镇里。听说格碧丽生了孩子,他连村里老家都没回,只写了一封离婚信寄去。回到城里后,便和第二任妻子过起日子。
唉!那时候我应该到乡下见个面再回来才对,不管格碧丽怎样不好,但她侍候过我的父母,代我送终二老,是我的结发原配……不过,那时我是风流倜傥的青年,和乡下人去见面。脸上不大光彩。结婚三年没有给我生孩子,反而趁我不在的期间,与别的男人厮混怀了孩子。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有比这更窝囊的事吗?你活该,应得……他想到这里,闭目仰躺,想竭力排除关于格碧丽的思绪,却总也挥之不去。
瞎,还是相见之后再处理,要更妥当一些……但是那时,我在两个老婆的夹缝之间,难呵。去旗里之前,小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催促我,月经停了已经有五十多夭了!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办理结婚证?真话实说,我早就有抛弃格碧丽的心思了……思来想去,十几年前的事,就像几天之前一样萦绕脑海,好怪呵。可是,小赵占有了沃拉嘎泰的神魂之后,格碧丽的影子,从他脑海里消失了,就连前几年从老家寄来的信,都没有动摇过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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