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使芸香万世传
我来深工作已经四年了,工作地点与深圳图书馆仅有一街之隔,却不知道该馆藏有一万一千册明清古籍善本。古籍为蜀中一代哲医张太无教授所藏,其夫人依遗言捐给深圳图书馆。张教授悬壶济世,读书悟道,广求文物古籍,以备文献之需。虽然历经文革的荼毒,藏书损失惨重,但他仍割爱,毅然捐与年轻的深圳。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张太无先生之义举、之德行,许石林先生的《文化天下公道长兴》已备述,是为继往者也,笔者不敢再赞一辞。然则,深圳市应如何善用这些珍贵的文献,使之嘉惠学林,则尝试论之。
孔子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汉、宋学者将文解为典籍、献解为贤人,既要取证于书本记载,又访寻耆旧言论,才能了解过去的历史真相。所以文献是中国文化得以保存发展的重要载体,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都非常重视文献的保存与整理。
早在春秋战国两汉,民间藏书也极盛,竟可以补国家中央图书馆的不足,民间对藏书献书也抱有高度的热情。自宋以后,印刷术渐趋发达,宋元刻本极为精审,藏书读书日益为学者所重。晁公武有《郡斋读书记》、卢文弨校刻《抱经堂丛书》等都是热爱藏书进而有益于学术。我们可以说,藏书往往是与读书、校书,提高自身的学养水平,进而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分不开的。
因此藏书家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中评论说:得一书必求其本源,是正得失,是谓考订家。如钱少詹大昕、戴吉士震是也。次则辨其版本,注其错讹,是谓校雠家。如卢学士文弨、翁阁学方纲是也。次则搜采异本,上则补石室金匮之遗亡,下可备通人博士之浏览,是谓收藏家。如鄞县范氏之天一阁、钱塘吴氏之瓶花斋、崐山徐氏之传是楼是也。次则第求精本,独嗜宋刻……又次则……宋本蜀本,一不得欺,宋椠元椠,见而即识,是谓掠贩家……
以此为准的,张先生之藏书精神确实得古之遗风。藏书之中有清雍正时期果亲王胤(允)礼朱笔点定的武英殿抄本《唐宋元文约选》一部二十四册;有国内仅见的康熙年间殿刻本《全唐诗》一部120册;有果亲王府藏明内刻本三色套印《苏长公(苏轼)集》全集十二册一部;有清初郑亲王吉尔哈朗亲笔题签、大学士查升手书的《内景经》,可称得上补石室金匮之遗亡。
然而,藏书入库已27年,纵可供有识之士查阅之用,但其影响所及之范围,大约也不出鹏城一地。这种情况,笔者窃以为是深违张太无先生之初衷的。所去之书,如有璧归之日,家可分,人可散,书不可离。有力则自专,无益珍藏,亦应将之奉藏于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珍视之;为业肇岐黄,振兴祖国中医学事业,启富华夏而派上用场,张先生一则希望文革中失去之书可以完璧归赵,再则希望所存之书能发挥振兴中医、启富华夏之功用。司马迁作史记时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之意也类此。因此,笔者不揣谫陋,提出几点建议:
一曰编书目,写叙录。组织人力编写深圳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以彰收藏之富美;并附上封面、扉叶、正文为古籍善本提供鉴赏依据。同时择其尤善而希见者撰写叙录,考其源流内容,版本变迁,以备学者按图索骥。
二曰辑善本,惠学林。昔日张元济先生主持商务印书馆时,广购善本,亲自主持辑印《四部丛刊》及其《续编》、《三编》,和《百衲本二十四史》诸种,荟萃精华,学林至今蒙其霑溉。张太无先生之藏书国宝级善本亦复不少,如能影印流传于世,使我们既能睹其真容,又能欣赏书的版式装帧,更能正流行书籍之失,并影印书具有一定收藏价值。
三曰电子化,谨收藏。纸是纤维聚合物,容易受到氧化损毁。以古籍善本之稀见,如损失则不可再见,应该谨慎收藏,勿使毁坏。现在的电子扫描技术已非常成熟,正好可以以电子化手段弥补纸张保存期不长之缺点,而且电子化也可以增加书籍的流通度。如河南图书馆50万本古籍如废纸一般,真叫人痛惜不已。
四曰辑遗言,彰先贤。古人常表彰乡贤,整理遗著,以充实乡邦文献。张太无是为一代哲医,对医道、诗词、学术均有深湛之理解,其著作必有可观之处、而言谈必有惊人之论,也可说其本身就是一部极具价值的大书。他虽然不是鹏城土著,却晚年属意鹏城,以一生珍藏相托。我辈人正应广求其遗著,辑其言行学术,编著成书,一则慰张先生在天之灵,再则谢张公子思父之情,三则富鹏城文献。人物事迹易泯,著作易佚,时不我待!
深圳现正建设文化城市,正好充分利用这丰富的资源,使古籍重光,芸香永传。虽然编述任务艰巨,却正是吾人义不容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