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方言词典》(A Vocabulary of the Shanghai Dialect)是清朝末期由英国传教士艾约瑟(J. Edkins)所著,上海美华书馆(Shanghai: 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于1869年出版的一部方言词典。该书记录了19世纪中晚期上海方言的词汇面貌。从调查和校对的结果来看,该书所记录的上海方言词汇具有一定的文言特点,很多方言词语在现代上海方言中或已不说,或只见于老派上海话发音人中。本词汇集正文前列有上海话元辅音字母音值举例说明表,分析记录了当时的上海话方言语音。正文为英汉对照,以英文立目,词目按英语字母顺序编排。本词汇集中的每个英文词目用上海话对译,对译词目时,先列上海话汉字,然后用罗马拼音字母注音。
19世纪来华的英美传教士,尤其致力于撰写方言语法、编纂方言词典,他们留下的一批汉外双语方言词典,是记录近代汉语多种地理变异的珍贵史料。本词典是《19世纪西方传教士编汉语方言词典》系列中的一种,其出版的学术价值:一是整理中西合璧的近代语文资料,从另一角度展现19世纪汉语词汇的面貌;二是为我国的方言研究提供新鲜材料,借西方人的眼光观察汉语方言词汇的变迁;三是推动我国的“传教士语言学”(missionarylinguistics)研究,有望为近年趋热的海外汉学研究带来新气象;四是在推动当代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背景下,再次审视西方人对汉语方言的研究。该系列词典此次影印注释出版,均由相关方言专家、语言学者撰序、注释、审订。
总序
中西语言学传统各有所长:西方长于语法,中国长于辞书。公元前1世纪,希腊语文学者色雷克氏便撰成《语法术》,对本族语的语法体系做了分析,整理出名、动、代、介等八大词类。约在同一时期,中国人有了第一部语文词典《尔雅》,分19个义组及语类,收列词汇并做解释。《尔雅》被奉为十三经之一,足见古人对词典的看重。两汉有《方言》《急就篇》《说文》《释名》,或搜辑方言词语,或意在教人识字,或系统梳理文字,或以阐释词源为旨,——这种以辞书服务于语文教学、进而带动语言文字研究的繁荣景象,在同时期的罗马帝国是绝对
看不到的。这些辞书当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说文解字》,它是第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字典,所发明的部首析字和检索法一直沿用至今。这之后的发展不烦细述,总之辞书越出越多,到了明末传教士来华,一方面发现中国人没有语法书,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是中国学术的一大缺憾;另一方面,看到中国辞书种类奇多,代代传承而编纂有方,则不能不大为叹服。
外国人学习和教授汉语,尤其需要了解它的语法体系,把握它的运作规则。由于没有现成的中国语法书可用,传教士必须自力更生,花大力气编写汉语语法书。此时,欧洲传统的语法学范畴、概念、分析方法等便开始发挥作用,颇能供传教士编撰汉语语法书借力。当然坏处也在这里,即常为今人诟病的套用。然而词典不同。词典中国人有的是,所以传教士虽然不能拿来就用而得自编,但因为有中国本土词典当作样本,从整体框架、编纂路数到字词条目的设立和释义,都可以参考利用,于是就能省力许多;甚至直接就拿本土词典(如明末清初畅行的《字汇》)当母本,把其上的字条悉数或者挑选一部分译成西文,便算是编成了一部西洋汉语词典,也就是汉欧双语词典。这样的汉欧词典,常见的编排方式有两种:一种采用中国传统的部首笔画法,一种采用音序法。后者又分中式的和西式的:中式的,即按中国韵书如《广韵》上所见的韵类编排西式的,即根据拉丁注音,按字母的顺序排列。用作检索的方法,部首法和音序法各有便利与不便,所以,有些考虑周全的编纂者会为部首词典配上一个音序检索表;反过来也一样,音序词典的后面经常附有部首检字表。这说的是汉欧词典,以汉语字词立条,用欧语诠释意义。如果是欧汉词典,用欧语的词目立条,以带出汉语对应词,则一般就采用西式的音序法。
早期传教士来中国,都是走海路,从华南口岸入境。入华之初,逗留于广东、福建等地,有些人就在那里播教而终其一生;有些人得以继续北上,抵达江浙、华北以及中国西部。而正是在粤、闽两省,方言问题较之其他省份更加突出:官话主要通行于公务人员、学者书生中间,日常生活中传教士们仍不得不面对难以听懂的方言土语。所以,在早期的西洋汉语词典上,官话与方言混杂的现象十分普遍;即便是万济国所编的西班牙语-汉语词典,明确题作《官话词汇》(FranciscoVaro.VocabulariodelaLenguaMandarina.1679),也夹杂着许多闽方言的语词,其中有些可能是无意间混入的,有些则可能明知属于方言,而仍予以收录,只是没有说明而已。后来的词典家更倾向于区分,虽然也常把明显不属于官话的词语收进词典,但会刻意说明来源。这种把方言与官话分开处理的意识逐渐增强,至19世纪中期应中西交往大增之需,便终于促成了各种方言词典的产生。收于本系列的《上海方言词汇集》(1869)、《英粤字典》(1891)、《宁波方言字语汇解》、《西蜀方言》(1900)、《客英词典》(1905),就是其中较重要的五种;细分之,前三种为欧汉型,后两种则属于汉欧型。
中国古代不是没有记录方言的著述。两千年前,西汉扬雄便辑有《方言》,可以划归辞书之属。可惜之后的十多个世纪里,再也没有出现堪与扬雄之著比肩的同类作品。直到明清,似乎才有了起色:与一批搜辑俚言俗语的著作一道,出现了一些考索某一特定地区方言词语的专书,如明末李实的《蜀语》,康熙时毛奇龄的《越语肯綮录》,乾隆年间茹敦和的《越言释》以及胡文英的《吴下方言考》。这些方言书上所见的词条,从百余到近千不等,均为编著者出于个人偏好而选收,或多或少显露出猎奇之趣,其诠释则经常带有溯源或考据的目的。
对比之后,我们会发现西士所编的方言词典很不一样:
一是使用拉丁字母注音,较准确地记录了当时汉语方言的实际音值;
二是为日常交际服务,着眼于听和说,更全面地收集了一种方言的普通词汇,包括大量常用的词组和短句;
三是载录了19世纪我国各口岸及商埠洞开以后进入汉语的大批西洋物名、西学概念、西语表达及其汉译。
对于今人考察中国近代方言发展史以及中西语言文化交通史,这批西洋汉语方言词典独具价值,非中国本土的任何方言著作所能取代。唯其种类颇多,本次组织重印并予注释的仅为其中的一小部分,期盼未来能有更多同类的著作,以这种具有研究性质的重刊本形式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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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约瑟(Joseph Edkins,1823-1905),字迪瑾,毕业于伦敦大学。英国传教士和著名汉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