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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儿子写信了吗
这是作家王刚的散文随笔结集出版。内容主要是他作为父亲给远在美国读书、后来做了律师的儿子写的信,信的内容多是他对人生、对社会、对亲情、对音乐、对文学的独到看法,也有对自我的剖析和批判,表达了父亲对儿子深厚的情感和关爱。另有一些文章是他的有关文学、艺术的随笔,对文化人物的印象和怀念。
序:你给儿子写信了吗
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写信了,有时候觉得父亲给儿子写信是一件挺不要脸的事情。儿子,可是,这几年爸爸却给你写了许多封信,有的你可能读了,有许多你没有读。爸爸知道你对这些信没有太大兴趣,总体是懒得读。懒得读,就自己写,自己看,但是,这就更不要脸了,对方都不太看,你给他写什么信? 爸爸那年5月在旧金山红木海岸,午睡蒙眬中突然决定要到明尼阿波利斯看看(咱们家的很多事情都是在午睡蒙眬里决定的),因为你8月份就要到明大法学院读书了。其实,本来是希望你去纽约的,非常希望你去福特汉姆法学院,旁边就是林肯中心、朱莉亚音乐学院,你可以到林肯中心听音乐会听歌剧,去朱莉亚音乐学院找找女孩儿,爸爸都为你想好了。你自己却选择了明尼阿波利斯,说他们给你奖学金,说法学院给奖学金很难,说明大偏僻正好读书。所有这话都像是一个老年人说的。 其实,你已经决定去明大法学院了,爸爸在你入学之前先去那儿看看究竟有什么用呢,没有什么用,你自己什么都决定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那天在明尼阿波利斯的街道旁等公共汽车,小风像小刀一样割在脸上,明媚的阳光像美国政府,看上去美丽,却内心感觉冰凉,已经5月了还这么冷,身边一对华人老夫妇说这已经是最温暖的春天了。美国的公共汽车来得好慢呀,突然很想念你,想到你要独自来美国了,爸爸像所有那些渐渐衰老的父亲一样,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就是在那个公共汽车站,在公共汽车似乎永远等不来的时候,决定要给你写信,你从小到大听爸爸的废话够多了,可是像爸爸这样的人却仍然感到没有表达够,刚才说了——千言万语。 其实年轻时的爸爸没有想过要孩子,更没有想到会与你有那么多话说。电影里那些父亲听说有了孩子就高兴得蹦跳起来,爸爸不是这样,有了你之后,内心特别沉重,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呢,就要当爹了,很可怕。所以看着那些跳起来的男人们,不知是真是假。对你有了感觉,有了感情,甚至充满深情(这话有些不要脸)都是以后的事情。看着你一点点地长大,爸爸也长大了。那时北漂的爸爸每次回到乌鲁木齐都会带着你,你从来不愿意管我叫爸爸,我也无所谓。反正当时天天带着你玩真的比跟别人玩要舒服愉快,叫什么就更不重要,爸爸是一个务实的人。别人的爸爸都总是很忙,你爹却一辈子晃晃悠悠,一点儿也不忙。别人的爸爸计划性特强,你爸爸喜欢瞎逛,别人的爸爸都有单位有公司,爸爸没有单位,即使在公司时也是若即若离像是一个局外人,今天在音响店,明天在旧货市场,后天在商场西装店、南门新华书店,大后天又独自坐在公园的湖水边发呆。有了你就更喜欢逛了,只是天天带着你一起逛,以后你大了不愿意跟我逛了,我就又独自逛……几十年就这样逛过来了。 父母生养孩子是为了什么?过去一直同意那种说法,孩子是那对为父为母的男女寻欢作乐的产品。养孩子是什么行为?动物本能,某一类动物本能,某一种动物本能——他们说人性。 所以,你有时对爸爸说话厉害,爸爸从不顶嘴,内心不高兴也不想吵架。可是,儿子,爸爸在外边几乎没有朋友,因为爸爸是一个不容易吃亏的男人。 你小时候家里吵架,爸爸经常诉说委屈,多么不容易云云,最近出去逛得少了,却喜欢天天看《动物世界》,才发现许多动物都完全不是爸爸这样的,才发现动物里当爸爸的角色本该为自己的家庭和后代把食物找回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动物们没有为此委屈含冤的,只有人类当爸爸的才喜欢经常诉说委屈,这又是挺不要脸的。 对了,今天在信里问你,当时不去纽约非要去明大法学院,是心疼家里的钱吗?我渴望答案,《动物世界》却没有说,我没有从那些小动物身上看到他们是不是心疼家里的食物,我只是发现你小时候竟然是一个节约的孩子。前几天,你为爸爸过生日,从美国带回来一瓶很好的起泡酒,是法国香槟产区的,你记得爸爸当时对你说什么吗?当时感觉那酒真的很好,喝着心里很舒服放松,于是又悲伤起来,说:还没玩儿够呢,就老了,而且又老了一岁。
王刚,作家,编剧。出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现居北京,供职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文学系。其文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英格力士》《喀什噶尔》《福布斯咒语》(上下卷)《月亮背面》《关关雎鸠》小说集《秋天的男人》,散文集《你给儿子写信吗》等。小说《英格力士》,曾在2004年长篇小说年度奖活动中,包揽读者评选*佳及专家评选*佳双奖,又于2006年获台湾文学*高奖项中国时报十大好书奖,成为该年度惟一获奖的大陆文学品。2008年入围茅盾文学奖。《英格力士》被世界**英语图书出版商企鹅出版集团购买全球版权,2009年3月推出英文版,意大利版、法文版、韩文版、德文版和西班牙文,土耳其文版,是中国作家走出去的代表人物之一。
长篇小说《福布斯咒语》成为2009年热门小说。美国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专门派记者赴京采访并报导了这部以中国地产商富豪为主人公的作品。 其编剧的代表作品有《甲方乙方》、《天下无贼》,电视剧《月亮背面》,并因编剧电影《天下无贼》获得了第42届台湾金马奖“*佳改编剧本奖”。 精彩书评
序:你给儿子写信了吗 / 1
HEY JUDE HEY JUDE / 7 爸爸的包袱 / 10 窗帘上的米罗 / 13 到哪里去找这么大的画布呢 / 17 独自在天山脚下的小屋里 / 29 父亲的乌鲁木齐 / 32 为好人祈祷,为恶人说情 / 37 我,哥哥,康定儿 / 41 长笛——韩国良,李学全和我 / 45 爸爸的信仰 巴黎的忧郁 / 51 爸爸的人性 / 55 爸爸的信仰 / 59 爸爸和奶奶的忏悔 / 62 爸爸和王实味 / 65 被放大的文化和火气 / 68 儿子埋葬父亲 / 72 海边的日瓦戈医生 / 76 假如你遇到丹麦国际文学节 / 79 你说你最近去了纳帕山谷 / 82 笑面虎 / 85 与成功者反方向 / 89 因为音乐,我们才不是敌人 / 93 云游山水的人是失败者 / 96 在美国学习法律的孩子 / 99 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 / 102 北京有云有天的日子 北京大雾 / 107 让肖邦的声音站在前边来 / 110 火车向着北京开,呜—— / 113 在北京有云有天的时候 / 122 鲍家街43号的尤金娜 鲍家街43号的尤金娜 / 127 大海和大提琴 / 131 把李德伦留下来 / 135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 179 抽烟斗的王刚 / 182 最后四首歌 从《英格力士》《福布斯咒语》到《月亮背面》 / 187 冯石先生 / 190 朋友 / 193 我和曹永正的文学青年形象 / 196 遥远的史铁生 / 234 醉酒的作家们 / 238 最后四首歌 / 243 经常有自由闪过 如果老了,活着还是自杀 / 249 母亲的对抗 / 252 微博里有没有人肉包子 / 255 是吗,路越走越窄 / 258 政治的激情和艺术的眼泪 / 261 自我中心的男人女人 / 264 我们移民吗 白杨河 / 269 哈佛丢车记 / 273 海南雾霾 / 277 楼兰 / 280 湄潭山水民居 / 284 我们移民吗 / 290
JUDE
HEY JUDE 儿子,当年那个留着长头发,在乌鲁木齐的漫天大雪中还穿着一件日本旧西装的青年就是我,你的父亲。天气那么冷,却因为爱美仍然不愿意穿棉服。身上日本的旧西装很多人都说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许上边还沾有艾滋病毒,二十四岁的父亲却因为深深地恋着它的版型连冬天都穿着它。艰难地行走在没膝的雪中,看着雪花在灯光下像洪水一样地朝我奔涌。深夜行走在乌鲁木齐的街头,是因为内心里有着烈火一样的感动:孟非从阿联酋回来,他带回了一盘磁带。是披头士唱的歌,里边有约翰·列侬。 时光已经很久远了,当然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二十多年摇摇滚滚,流走的时间把我从青春的垃圾堆扔到现在的垃圾堆里。约翰·列侬却从来没有从我的内心退却,《LET IT BE》《YESTERDAY》《HEY JUDE》如今你也非常熟悉。只是它们让我想起的是所有那些当年在乌鲁木齐的女孩儿,她们为我擦汗并和我一起葬送青春,而你,你的女孩儿在哪里?在北京?在英国?你其实最喜欢的还是《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我想抓住你的手还是我想握着你的手?我怎么对你说那个晚上在乌鲁木齐漫天大雪中的列侬呢?在孟非家一遍遍地听,拿出自己珍藏的TDK磁带让他为我转录,我边听边为自己不满足的生活流泪。当我再次回到了白色的黑夜中时,醉酒的我凄凉地哭泣着,一遍遍地唱着那首刚学会的《嘿,JUDE》,雪是那么温暖,灯光如同阳光,乌鲁木齐的夜空光辉灿烂,照耀着我的前方,我就像是一个得了青光眼的病人那样,再努力也睁不开眼,故乡的大雪让我胆大妄为,猖狂无比。黎明时分回到了家,如同将熄的炭火,更像是垂死的牲畜,瘫倒在小屋的地上,在深沉的睡梦中把雪野、乌鲁木齐、约翰·列侬永远地搅拌在了一起,以至于在自己的一生中,只要是看到了雪,就想到了乌鲁木齐,就看到了那个反叛者和他的音乐以及我的反叛和我的音乐。 儿子,你是反叛的吗?似乎没有,你以后告诉我,你经常放学后不回家,在外面闲逛,或者在网吧里。可是,粗心而且自私的父亲却完全不知道。爸爸的自私和粗心救了你,让你没有受到那些可怕的关注以及鼓励。记得你去美国之前,我对你说:别人问我,你是如何教育孩子的?我回答没有教育。人生挺失败的爸爸只是喜欢喝一点酒后,在家里骂权力,骂教育,骂文化,骂污染,骂疾病,骂衰老。你当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你说:那总比骂我好! 在车里,我们经常一起听约翰·列侬,就好像他是我们共同的熟人,以后你自己去买了约翰·列侬的CD,你也会把他的歌声用MP3装起来,放在家里新买的车上,在一起去大海的时候反复听。你可能也会把约翰·列侬介绍给你的那些女孩儿。因为这些,爸爸总是以为约翰·列侬永远年轻。有的人不一样,他们不会老。 可是,无意中又看了大野洋子的视频,她在表演。她是死了多年的列侬的夫人。她唱着当年那些摇滚的歌,使她看上去更加衰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又唱又跳,显出残酷滑稽,让人心酸心疼。 正因为心酸心疼,所以今天特别想对你说说我们的约翰·列侬。 儿子,那个小小年纪就去了美国,并渴望拿到纽约律师资格的人就是你,每天要被迫读六十页法律书,还要去健身房运动。你买了很好的西装和皮鞋然后照镜子,看自己像不像是一个美国的律师,你的目的性似乎比父亲强得多,你在与父亲讨论时已经比过去更沉默了,因为你已经更加不适应一个父亲的夸张。你走在纽约,还有明尼阿波利斯的大雪中,会想起爸爸的约翰·列侬吗?披头士里那些比你已经更娃娃的脸还能让你感动兴奋吗? 爸爸这批人无论在道德上,还是那些准则的操守上都有很多问题,但是爸爸喜欢约翰·列侬是真的。儿子,向你保证: 《HEY JUDE》。 爸爸的包袱 奶奶渴望去海南看蓝色的天空和海洋,可是,面对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你敢带她去吗?奶奶有很多病,概括起来是心血管病、焦虑症病。新疆乌鲁木齐的医生问奶奶,你有的时候想自杀吗?奶奶总是说想呀,但是,我想到两个儿子,我不能自杀让两个儿子背黑锅。不敢对奶奶说要带她来海南,怕最后说话不算话,让奶奶失望,加重她的焦虑绝望。终于对她说了,奶奶兴奋、紧张。爸爸知道,八十二岁的老人兴奋和紧张都会打垮她,不能让她白白承受。儿子,你很难想象带着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旅行是多么麻烦,先是心理上,爸爸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关于爸爸的自私,自我中心,狠“独”的人品……太多的人也包括你——都有过深刻的教训。奶奶不愿意让爸爸背黑锅,却让爸爸背个大包袱。想到种种麻烦,爸爸已经感觉自己有焦虑症了。 周六去宣武医院为奶奶开药(上路前要为奶奶准备很多药)时,爸爸是三点四十分到的,医院已经不挂号了,他们三点半停止挂号了。感觉到绝望,爸爸愤怒了,先是夸张地乞求他们开恩,接着开始用手拍打他们的柜台、窗口,头脑更加恍惚时就破口大骂,医药垄断操他妈的公立医院云云,现在想起来脸红,羞愧,当时不说出脏字就不能忍受好像要死了。终于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出来,我说我仅仅是开些药,别的地方没有,只能在这儿,我手里有你们医院专家的处方。他说你上三楼看看还有没有医生。我忙乱地冲向电梯,人真多呀,电梯真慢呀,我开始走楼梯朝着三楼跑。到了三楼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我盯着一个医生,在她稍稍有空的时候,请求她多加一个号。她目光呆滞地看看我,神情一样有些恍惚,说:加呗,既然你话都说成这样了。爸爸又连忙朝一楼跑,电梯的人仍然太多,电梯仍然太慢了。跑到了一楼挂号窗口,女孩子朝爸爸伸手要东西,爸爸说医生说可以。她说,你得要个她的条子,有她的公章才行。爸爸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进了眼睛,不得不闭着眼睛说,医生没有说呀,她说可以挂号。女孩儿说你必须拿来她的纸条。爸爸再次朝三楼冲刺。跑到三楼时,那个女医生说噢,然后,真的给了爸爸一张白色的纸条,爸爸拿上就跑,害怕挂号的女孩子已经离开了。刚到了门口,医生喊爸爸回来,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公章,盖在了白条子的上边。爸爸再次往一楼冲刺,到了挂号窗口时,女孩子还在,她接过了纸条,递给了爸爸一张号。要命的号呀,爸爸又怕医生走了,再次朝着三楼奔跑,没有看到电梯了,目光中也没有任何人了,只有医院过道楼梯间灰色的乌云,像是北京苍茫天空下的雾霾。爸爸抱着治疗奶奶焦虑症的药瘫倒在出租车里时,想到美国人和德国人的遇事的平静,那么后悔自己骂人,反省自己文化上、性格上、心理上的问题。 第二天开车堵了近两个小时去了朝阳医院,要为奶奶上路前开心血管方面的药。九点钟你们不会下班吧,决不再吵架骂人,不再证明自己文化低劣,不再动怒损害自己的身体。排到窗口说没有号了,我对女孩子说,我仅仅是开药,有你们医院专家的处方。她说那也没有号了。爸爸的脑袋duang的再次蒙了,隐约听到女孩子说可以挂下午的,得救了,挂下午的吧。下午再来一趟吧,办完事情五点钟或者五点半再来吧。于是回头又去问女孩子,你们下午几点下班,她说四点半。愤怒再次duang,duang,duang地冲击心脏了,医药垄断操他妈的公立医院云云,公立医院的没有人性的畜生……肮脏的语言被有病的人群淹没了。走在北京的大风里,看到“两会”的蓝天,感觉到自己又伤身体了,爸爸痛恨自己的素质和品德。 海南香水湾的大海边,奶奶和爸爸此时刚舒口气正看天空,儿子,连奶奶都发现了,海南的天空一点儿也不蓝,发布的指数是三十多点,可是,天空总是有灰白的雾,没有五六年前的湛蓝了,那成块成团的云朵呀,在蓝蓝的天空里游动。海浪朝着我们喧哗着,海水是淡绿色的,不像美国和墨西哥的海,蓝得让你又焦虑又心脏疼痛。 窗帘上的米罗 初到纽约时,完全想不起来像CHINA TWON这样的鬼地方。住在曼哈顿,现在回忆一下,应该是第55街。走出酒店大门,朝左边,就是卡内基音乐厅和林肯中心、朱丽亚音乐学院、福特汉姆法学院,朝右边,就是第五大道、中央公园、大都会博物馆。美国的城市道路分为街与大道。感觉上街总是横着走,大道竖着走,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在纽约它们谁是东西向,谁是南北向。 很多刚到美国的中国人也许都跟我一样,首先就是在头脑里为自己画定了规则与方向,那就是尽量少跟中国人来往。既然去了美国,就要了解人家那儿的文化。同时,为了语言练习,主动创造一个好的英语环境,也要少说中国话。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宗旨在纽约过日子。 先是在百老汇看音乐剧《歌剧院幽灵》,记得那天晚上还在倒时差,所以很困,总是睡着,又被音乐吵醒,因为在家里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总觉得百老汇的舞台上灯光昏暗,而且那些演员唱的也有些业余,观众也很业余。只是唱幽灵的那个男的太好了,声音浑厚,音域宽广,乐感也好,最后不再睡着了,就是为了听他。在林肯中心听的歌剧是穆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德诺夫》,那天我受到了震撼,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演得好。他们演得太好了,舞台华丽,乐队透明,每个人都唱得非常好。可是,这并没有足以震撼我,让我无比吃惊的是那些铺天盖地的纽约人。林肯中心的歌剧院很大,有四五层,里边坐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衣着体面,春风一片。就是这些人震撼了我:他们对这部歌剧真是太熟悉了!不要以为我现在只是说了一句普通的、没用的话,其实这句话是我想概括他们纽约人的核心:他们对歌剧太熟悉了。熟悉歌剧,不太容易,不但要真心热爱音乐,以及歌剧,还需要多年积累。不是一般青年男女白领可以达到的,那些读了几天书,就宣布自己热爱艺术、并懂得艺术的人,每当走到歌剧面前,就会显示出他们既不热爱艺术,也不懂艺术了。我常对朋友们说,我们肯定有病,要不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声音:就是那些唱歌剧女高音的声音。 坐在身边的那些纽约人,他们真的热爱歌剧、熟悉歌剧,他们在跟我一样享受,他们的眼神、表情,以及肢体的自然状态,都让我能感觉到,并从心底生出对他们的敬意。中场休息时,男男女女的,老老少少的都会去排着队,花十美元要一杯白葡萄酒喝。这时,你要仔细看看那些穿裙子的女人,会发现她们很美丽,即使那个身边的老太太也许已经八十岁了。一般说来,美国人不太讲究穿着,不过听歌剧时除外。仔细想想,为什么觉得她们美丽,其实,不仅仅是她们衣着光鲜,还是因为她们对于歌剧的熟悉。其实,人们为什么要熟悉歌剧呢?这样要求我们人类是有毛病的。可是,我就不幸成为了有这种毛病的人。而且,还据此把人分成了两种人:有文化的人,没有文化的人。不熟悉古典音乐的人,就是没有文化的人。熟悉古典音乐的人,就是有文化的人。知道这样很没有道理,知道这是偏见,可是完全没有办法。中国绝大部分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可惜他们没有文化。 在大都会博物馆感觉到很累,太大了。美国人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东西?创造的?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走在这所巨大的博物馆里,脑子就不停地想着这些与文艺无关的东西。公平?哪儿有公平?美国真的公平吗?如果美国有公平,那这公平是怎样造成的?直到走进了梵高的油画里,才把这些烦乱的思绪赶走。 这么多画果然都是梵高的原作吗?我又一次感觉吃惊,并且突然心酸起来。站在梵高面前,回忆回忆回忆。应该是十七八岁时吧?在遥远的新疆沙漠里,我去搜集民歌,为了今后能成为一个作曲家。那时,我背诵过柴可夫斯基的一句话:一个人只要记住了一百首民歌,他就能成为一个作曲家。我当时以为柴可夫斯基说的都是真的呢,我也就是在那儿看到了一些青年画家,他们跟我一样留着长发,然后,他们让我看到了梵高。在绘画上,我是一个迟钝的人,不过青春记忆却是与泪水相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梵高的这些画,我总是想哭。那么冲动,渴望,烈火燃烧一样的十七八岁真的永远都没有了吗?那些大沙漠、塔里木河, 还有梵高,他们果真走远了就不再回来了吗?我终于忍住了,没有让梵高看到我的眼泪,可是,当走到了米罗的画布上时,眼泪竟然再也存不住,它们顺着我的脸就往下流,那些属于米罗的,让我内心无比疼痛的线条呀—— 我结婚那年,在乌鲁木齐的冬天里,因为贫穷,买不起窗帘,就去买了大量的维吾尔人用来包麻袋的土粗布,然后叫画家孙广新为我画窗帘。我们从米罗的画中挑选了线条和图案。我的窗帘占有了整整一面墙,那上边全是米罗的线条。 透过泪水,我发现我家里的米罗线条与大都会博物馆里的完全一样。 到哪里去找这么大的画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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