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现代文人用轻文言的小品文和清雅的图片,以一个外入者的视角,记录了寓蜀近五年时间里的蜀山蜀水、蜀茗蜀馔、蜀人蜀事,以及读书写画、品茗访友、造园插花、刻竹对弈、结社雅集、对韵唱和,或醇厚或清淡,皆精致温雅,演漾平迤,又兴托高远,展示蜀国锦城的小性情和大唯美。可为枕边书、茶桌书、旅途书,成为四川、成都一本有温度的名片集。
一位文士“文化苦旅”的西蜀之旅;
一场古人穿越今世的风雅栖居。
一部闲雅的“轻文言”小品文集。
是您的枕边书、茶边书、案头书,旅途之书。
序一
阿来
王生,名飞者,数交觥、曾同游,为人谦和,有阔眉宇、美须髯,儒雅君子也。其胸臆皓然,言语粹和,常见其笔墨绘事之外,作短翰小记,颇极雅致,初不为意,连缀为帙则颇具气象,今取《记》中篇什,偶拈一则,细读之,如游旧径,且览且嘉之。
西蜀,佳地也,有无尽之古史胜景,无尽之茗酒食肴,无尽之墨客骚人,生此间者,熟视如无睹,无可记也;偶来此间者,走马而观花,不及记也。唯有王生驻蜀之年月、察蜀之心目者,方敏而感之,体而记之,因《记》中之文,多发古人之未发,知今人之未知,记常人之未记也。
胜游之文,尽写蜀山蜀水迢递之情,云烟绵连之态,于耳目之接,而触于中,乃发为咏叹。如乐山大佛之至仁在慈、在智、在悟,观者耳目一洗。再如蒙顶之残雪、残泉、残美人,抚卷心为之痛哉。亦有草原之辽旷者:“奔徙千八百里,经冰雪虹霓,涉崖水原岭,轰酒啖肉,行吟酬和,风发意气。”王生又乃一快士也。
写人之篇,兴于微言,抑扬吞吐,一相感动,情韵不匮,如白描沙老之“粥粥不能之下,定有神气非凡也”,夜访瓦注斋之“冷涩幽僻之气杂沓而来,此俗间亦是禅境”。外翁信札尤为感人肺腑,“悉数墨事家事,札硬笔行草,恣逸飞扬,中多关切之语,琐碎之事皆入情深,捧读不堪百感交集,潸然欲涕”。知王生乃深情之人也。
记事之言,读书写画,品茗访友,造园插花,刻竹对弈,结社雅集,对韵唱和,或醇厚或清淡,皆精致温雅,演漾平迤,又兴托高远,非文士之不可为又不知享也。
咏物之辞,投象外之象,作味外之旨,读来幽韵如云,发人深思。如螽斯之泰然、池鱼之洁贞、新桂之循时序而始花,皆是精睿之见也。另海棠、菖蒲诸物之考,据典有度,为前人之未写及也。
更有数篇,如《大月记》《闻哭记》《上露台记》,造境超然,惊有天外之想,如羚羊挂角,一篇即终,无踪可寻,透彻玲珑。
今摹古追昔者甚众,多咏诗作文,间一时所好、数句半篇而已,未见有连篇皆以圆熟文言为之,且思发性灵,字吐清雅,如《世说新语》《东坡志林》,小玑片玉,空灵远韵,笔简而意足,为短长参差之妙也。王生此人,似宋明儒士穿越我朝,真当今之古人,古人之再世也。王生此道,非为雕琢曼辞,无慕乎速成,无诱于势力,情至之语,是为真文,可传也,有味哉,有味哉!
序二
云栖阁主
余与栖墨神交久矣。
月老牵线,不独男女因缘。余之“云栖”别号中,与其共一“栖”字。盖君子之交,贵在同慨,一字之选,恰所以与摩肩之缘成轩轾之别也。遂以兄称,沪上蜀中,诗文往还,常得教益。
乙未岁杪,栖墨函寄其《蜀中记》一册,嘱余运。读其文韵,则如见其人,丰神俊朗,纤秾合度,笔骨匀婷,诚如东家之子,难以增减;赏其笔法,则取意明清、文人幽趣,珠玉辞章,肸蠁不绝,骎骎乎直追陶庵,实又有陶庵不及之时代新声;审其肌理,则经络宛然,意象丰沛,素怀洁性之中,每有雅识清鉴,发人静省,使人心会。故尔开卷题朱,全为叹句;联篇眉注,皆是赞语。百凡所记,皆掏余脑中有意、肺腑中缠绕,而笔下之不能得者。此诚“书非借不能读”之余绪,正合余素有“人非寄不能感”之意。
余以为书题之“蜀中”,当有二义。一者,在蜀中所记也;二者,记蜀中之物事也。栖墨客蜀四载,其所寄感,不唯山水风物,更有人事风流,往岁光华。凡书、花、雪、砚、园、芙蓉、海棠、芭蕉……无不揽之入怀,包孕其中,含毫唾津,养人精神。更有蜀山、蜀水、蜀馔、蜀酒、蜀茶、蜀墨诸记,体贴幽微,用心细腻,丝丝缕缕,况味新警,读之每有“空在此山中”之怅惘。以栖墨道詧,亦正余侪辈“家在别处”之心念尔!
以时人之好,栖墨此番精神,数万文字,或有不免沉沦汪洋。何者?今人行古事,识者已寡然。复次,古事须古意,能者难如仪。余以为趋行古雅,财力分配当重雅轻俗,凡豪车大宅,如花美眷,终不过亲其皮相;而茶气香氛,笔墨文章,足可以养其骨血。又之,世事浮尘,外化交感,以文字中风流,抵现世里勾引,非潜心静虑、尊崇仪礼不可以得其神髓。是故,以不古之心、不雅之意、不定之神,虽千古文章,而难通其胸臆也。
然则,或又有洛阳纸贵之可能。何者?嚣尘之中自有雅士青眼。盖其文如琴,高山流水,会有知音。更兼时下复古风盛,文化传衍,多所倡议。栖墨力志传统,卓然超群,交绝流俗,导引正向。虽记在一蜀,实可以传诸国中,以矫时流。故一者呼、万者应之局,自在想见之中耳。
乙未小寒后三日云栖阁主于锦城西
自序
诗文乃山水之眼也,而蜀为甚。
宋陆游有《入蜀记》,水路五月,日无辍笔,凡四万余言,景观风物,乡俗文史,寄慨遥深。明曹学佺作《蜀中名胜记》,凡三十卷,类以东西南北,细述胜迹,旁引诗文,渊博详瞻。杜甫流寓成都,浣花择胜,客居四载,所著诗文,情笃韵远。此皆吾知蜀之典、为文之师也。
余观文之脉,唐宋之文在明理,多警策析醒之句,思辨见胜;明清小品在怡情,多闲行自放之辞,情趣为优。郑元勋尝曰,“人不得衣食不生,不得怡悦则生亦槁”。袁中郎更云,“世间第一等便宜事,真无过闲适者”。然今能闲者绝少,熙熙尘世,如云之在风,萍之在水,推移往来,权不我操,富贵名利,去闲千里。
吾寓蜀地亦四年矣,奔忙倥偬,繁务之外,读书濡墨,信步高登,试得行闲之道。凡土风名胜,芳园精舍,辄访辄游;书家画人,茗友诗朋,皆会皆交。又效古人之佳言韵事,于寂寞之暇,触目所经,随所趣乘兴而记之,如布余、如羽零,权蓄之于侧。
尝闻,凡事得之学问者浅,得之自然者深,世所传者多情至之语,赖其感人也。吾为愿履此境者,亦不惧效颦之忧、酸腐之陋,将布余羽零千补百衲,韦辑成编,不论类次,不分卷篇,不责短长,依其天然而序列,亦得一份天趣也。且慰己曰:此非史非集,无为世用,但求自喜而已。
王飞,1979年生,硕士,国产大飞机公司管理人员。寓蜀近五载,惊历崩震,得尝安逸,尤喜蜀之风物、食饮、文墨。嗜茶,善交游,结识蜀中诗书画界人士。略涉墨事,一批反映西蜀山水的书画曾展于宽窄巷子美术馆,为弘扬展示四川文化做出一定贡献。
017乐山大佛记
020蒙顶残雪游记
026新桂记
031蜀中书屋记
035访余宅记
038银都论茶
042三境论
046蜀山纪略
052斗茶茶肆记
059眉山觅春记
063观芙蓉记
066闻哭记
068读东坡记
070逢震记
072飞行记
077上露台记
078询茶记
083访四德园记
086海鲜雀舌面
088西蜀海棠记
094龙井记
097伏虫记
100鬼妇记
102访竹庐记
106茶乐记
109得均窑器记
112蜀水纪略
116闲论
120美病说
124外翁书玄秘塔墨卷记
129饮老藏茶记
132思治园记
139瓶花记
142瓶花又记
145盆景石记
149不远茶院记
157薛涛望江楼记
158得歙砚记
160刻茶荷记
165蜀馔纪略
170曾子记
175观心香堂记
180访重山堂记
185大月记
186题画二记
191得奇书记
194雨中武隆行记
201壶里茶肆记
205蜀茶纪略
206都江堰记
212金花记
214逢故人记
218偶遇吴子记
220得美文记
223明鹤山房品茗记
226蜀墨序
231读书二记
233日访三雅士记
236秋游百花潭记
241云栖诗社章程
245夜访瓦注斋记
248见素雅集记
252蜀酒纪略
257龙泉秋声记
259题蕉四咏
262养鱼记
267彭州白鹿记
271弈茗二记
274草原行吟
280还蜀夜集记
285菖蒲考
313跋
蒙顶残雪游记
雅安为古西蜀漏天,传为女娲未补处也,六时常雨,谓雨城,城之东北有山,曰蒙顶,西汉道士吴理真牧集野茶,驯化七株,遂为天下之源。久慕往游,今得一行,归即记。
山下隙地皆种茶。有茶坛,有天下第一壶;有亭,有石级穿茶圃而上,圃犹冷未芽,折处立“清明时节雨,蒙顶山上茶”碑。再上有敞台,古梅蹇枝,高柳垂条,左穿石坊出,茶圃内设凉廊石桥,玲珑有江南园林意,度桥而上,见无头石龟大如坟,侧碑上草书斑驳不可辨。仰望烟峦如屏,古木如盖,依山有灵霄宝殿一、屋数楹曰甘露寺,寺甚朴陋,下有菜畦,如积翠玉;有石墙,书功德名。有二妙龄女移挖芍药,见人低眉羞笑,芍药苞芽业已萌张,色如美人粉面。
穿寺而过,仄径拗折右上,时巨石当道,朱文漫漶;时古树生磴,负石绝出;时树根盘结欹石之上,似欲抱之而升天,负之而下山。一路苔阶莓砌周回,藤络莎被荟蔚,游者寥寥,道中啸歌与山谷互答,不觉五内俱热,脱衣挟行。遂至蒙顶山山门,拾阶而上,为天盖寺,祈为漏天之盖也。寺前坦垲,广置桌椅,可茗饮枯坐,吐纳清气。周植千年银杏十数,巨干参天,乱枝穿空,远山绵邈,群峰淡冶。寺前左钟右鼓,中为茶神殿,供茶祖理真像,风神特秀。穿殿而出,有水滴沥入颈,激灵回望寺顶,瓦间晶晶正消残雪耳。
寺后有碑林,碑后存千岁茶王数株,粗若臂膀。再上为蒙泉,竹树环抱,崇岗之下,碑立泉边,绿苔蔓生,苍润幽绝。碑为龙井、甘露,传为理真汲水处,泉不涸不盈,煮茗有异香,明王世贞赞之曰“味晴妙,在惠泉之上”,不知实据几何。去岁崩震,泉似圮废,布帐覆之,古蒙泉碑料已不复此劫。泉侧有茶舍,积雪盈门,主人簌簌作扫雪声。
右折而上有空亭翼然,曰蓬莱,对望有大禹像,须冠巍峨。转左行茶陇绿烟中,冷翠扑人面,青苔朽木斑突如盆山。沟壑中残雪莹莹,不觉汗冷肤凉,复加衣前行。石蹬之侧,忽见山茶树高数丈,有白腹灵雀鸣跃花枝间,啁啾不已,琼花坠地,空阶沥沥,更显苍山寂寥,不觉胸中暗吟:飞鸟鸣高树,落花坠空阶。真清冷美绝也,盘桓不忍去。
逾岭而下为皇茶园,方圆丈余,周苍树如荠。园有古茶七株,石栏围之,石虎护佑,有石门,联曰: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园中之茶不甚奇,然已两千年不枯不长,为仙茶,传唯天子祭天及太庙之用。园左并立百年连理树,根虬出,环抱如臂,作生死不离状,甚奇,“在地愿为连理枝”定言此也。
出园斜径陟上,实已绕蒙泉之后也,为玉女峰,有甘露石室、仙姑石像,仙姑者,仙凡结合理真之妻也。峰下石室仅容数人转身,向为理真休憩处。其门梁柱顶,皆石板构筑,凿轩窗,透雨光草色。绕室观之,后有残碑,顶生绿莽,滴水穿石。峰上残雪积阶,苔滑欲倾。左右有石桌凳,更左古藤盘纡若虬龙入林中,右仆树夭矫如鹤颈擎天心,中仙姑白玉石像,震后崩塌,身首异处,狼藉一地。有德者立其断首于基前,红绫蔽颈折处。惨状之下,仙姑犹面目粉腴,唇动若笑,睫翕若语。问山人,为何久而无修葺者,答曰“弗知也”。
呜呼,理真之端坐茶神殿中,竟不知美人受此损辱而无收理者,是仙姑之悲乎?是茶神之悲乎?待神若此,安能求得仙茶乎?是茶人之悲也!访源之行,竟观得残雪、残泉、残美人,不觉岑岑心痛。
上露台记
儿仰观石榴于秋风瑟瑟中,
叹之曰:秋虽实丰,惜其叶凋矣。
秋夜露台,万里澄澈,桂芳欲歇。相与儿台上嬉玩。矮墙上余昔得之鸟形石,儿忽指曰:“此内应有鸟!”诧之问:“为何?”答曰:“形为鸟也。”大骇,因尝读《耳新》知路人指以石马,后破之而真有马之事。
又,儿仰观石榴于秋风瑟瑟中,叹之曰:“秋虽实丰,惜其叶凋矣。”再惊之,始龀之年,何来宋玉之悲。因携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