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军的质变
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世界发生了几件对军事学而言意义非常重大的小事，而这些小事不仅预示着曾经风靡了一个世纪的制空权时代即将结束，而且更加不详地昭示着另一个现在还无法想象的时代的到来。我暂且称之为无限空军时代。
一、再见，制空权
- 无人机闪电战
2019年9月14日，对于世界空军而言，是一个值得哀悼和深思的日子。这一天，沙特的石油设施被无人机多方向袭击，致使世界原油市场发生剧烈震动，同时也让世界震惊。英国《卫报》网站发表了马丁·查洛夫题为《中东无人机标志着快速战斗机霸占空中时代的终结》的文章，认为针对沙特发动的无人机闪电战是一个明确的战略信号，表明有人喷气式战机制空的时代已经结束。
文章说，在现代战争史上，得制空权者得天下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那些拥有技术和庞大预算的发达国家投入海量资金建设现代化空军，确信这样的空军能够在几乎任何冲突中继续令他们的军队占据战场主动权。成本低廉的微型无人机改变了这种格局，尤其是在中东战场的上空。
仅在过去3个月里，无人机就对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以及现在的沙特产生了巨大影响。在沙特，一半的石油产量相当于全球7%的石油供应量被9月14日的一次无人机闪电战彻底端掉。这次袭击没有触发空袭警报，似乎躲开了该地区的预警雷达系统。
这段评论并不是发表在军事杂志上的专业论文，但依然具有前瞻性的思想价值。
我毫不犹豫地认同他的观点。世界军界人士特别是空军人士，也许真的需要认真反思一下，花费巨额资金制造昂贵战机的做法，是否适合正在到来的新技术时代。这不仅关乎军费和经济，更重要的是关乎国家的安危。
如果我们将马斯克实施万星包围地球计划，和同时期无人机群攻击沙特战略设施的事件联系在一起思考，也许就不会把思维只局限在隐形飞机、高超音速导弹上了。万有引力之虹告诉我们，万事万物都有其前进的轨迹。我们的眼光可以看着今天，但我们的思想必须在明天和后天的落点处探寻。
- 智能化空中时代显露恐怖苗头
2020年1月3日，美国一架无人机在伊拉克国际机场连发三枚导弹，精准击杀伊朗共和国卫队特种部队少将旅长苏莱曼尼及其一行。
此事震动天下。
美国实施全国性戒严，国内爆发反战示威；伊朗全民激愤，发誓复仇；美国务卿蓬佩奥分别与中国、俄罗斯、英国、法国、德国等世界主要大国通报此事；伊朗也分别与中国、俄罗斯进行了外交沟通，向联合国会提出控诉；美国驻巴格达大使馆和美军驻伊拉克空军基地发生炮弹；中俄协调外交立场；法国邀请美国和俄罗斯首脑进行晤谈；肯尼亚发生针对美军的袭击；美国和伊朗互相发出战争威胁，世界原油价格应声上涨……
普京时间赶到叙利亚，准备应对大变局。
伊朗宣布终止履行核协议，英法向伊朗施加外交压力。然后，伊朗发射十几枚导弹，对美军驻伊拉克空军基地予以打击。这又引起全世界关于是否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惊慌。
可以说，美国一架小小的无人机和三枚小小的火箭弹，一下子把世界炸得惊天动地。而特朗普和美国的新战略思维下的军事冒险行动，却又一次获得成功。
这一事件的发生及其产生的结果，非常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
美国是一个善于并轻易动用武力的国家，也是一个精于使用武力的国家，突出地表现为军事手段外交化、战术手段战略化运用。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分别在朝鲜和越南大规模使用常备军，都遭受了巨大的失败。之后，美国再次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大规模动用军队，但从政治结果来看，整体上也是失败的。正是这一严酷的现实，激发了美国的战略新思维。
首先是在2011年美国使用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以直升机跨境突袭方式，击毙了住宅内的本·拉登；然后是在2019年以空袭方式炸死伊斯兰国（IS）头目巴格达迪；现在又如法炮制地用无人机载炸弹斩杀伊朗将军。
击毙本·拉登，美国可以借此宣布反恐怖任务完成，名正言顺地实施战略转移；斩杀巴格达迪，可以彰显政绩，平衡因草率撤离叙利亚导致的国内压力。此次斩杀苏莱曼尼，特朗普目的有四：一为国内选举，获得犹太财团支持；二为打高原油价格，对中国战略施压；三为震慑朝鲜，警告金正恩不要轻举妄动；四为对伊朗政治釜底抽薪。苏莱曼尼在伊朗国内威望极高，很有可能成为下届总统人选。
美国的这三次行动，都是经过认真的战略评估后，由总统亲自指挥的微型军事行动，是军事手段外交化运用的典型事件。结果都是以低成本的小规模战术行动，达成高效益的战略目的。这种行动不仅军事价值极高，其政治性价比尤其值得关注。相对大规模军事行动，这种微创手术式的定人斩杀行动，性质介于军事和外交之间，实施门槛低，时间短，技术手段简单，不会引起重大国际局势变化和外来干扰，非常有利于直接达成重大战略目的。
特别适合用于关系复杂、大规模军事手段难以使用的地方。
美国在长期、复杂的外交和军事实践中探索出的这种战略性战术行动，显然具有政治性。事后，蓬佩奥直言不讳地说，斩杀苏莱曼尼的做法，也适用于其他国家。
但是，蓬佩奥不要忘了，美国这次成功的暗杀行动，不仅成为世界军事领域的参照，同时也成为恐怖主义的教科书。从军事技术的角度看，这次行动，把以往的定点清除战术提升到了轻而易举的程度。如果在人流稠密的国际机场，仅仅凭着一架普通到如汽车一样的无人机，就可以进行这种精准、突然的大规模暗杀，那实际上意味着地球上已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因为无人机已是大众普及的生活用具，而智能化已是不可阻挡的趋势，其智能技术和产品同样会普及。
美国实际上是在军事领域和恐怖行业同时开了一个先例。以往只有军队在战略层面才可以实施的斩首行动，未来将在军事战术层面，以及其他领域和地域，也可以实施。而在战术层面，以往需要大批战机集群执行的攻击任务，很可能使用成本更低的智能无人机（群）就可以达成。
此次暗杀，由原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现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策划，美国现任总统批准实施，足见其战略层级之高。
变化正在发生。
风起于青萍之末。
二、无限空军非终点
2003年发生了伊拉克战争。美国凭借其远程强大、信息化精确的空军力量，以老鹰扑狐之势，屠戮了一个世界中等、中东军力的国家。
这一年，我在空军某学院担任伊拉克研究小组组长。目睹伊拉克山河破碎，其年迈领导人被按倒、被绞杀的残忍画面，忍不住拔剑斫地。
军事，国之大事。
于是，铺开键盘，展开沙盘，开始知己知彼。
2003年是世界架飞机诞生100年。百年之中，由这种飞行机器组成的空中机械化力量，在现代技术的不断赋能融合下，对战争和国际政治的影响，轨迹是什么样的？下一个百年，即2003年至2103年，世界主导性技术形态将向什么方向演进？空中力量的未来化形态是什么样的？它将如何塑造未来战争？
于是，有了百年空中战争启示录的原版。接着是现在的修订，加入2003年之后至今的空中战争观察和现代科技研究。
到2019年的今天，答案已基本明朗：从技术的角度看，世界将在未来30年内进入人工智能时代。现有的网络不仅在把世界连成一个整体，实现物理空间的无缝对接之后，5G和之后的通讯技术，又将时间几乎无缝衔接。
如此，21世纪中叶，一个超越大气层空间的陆、海、空、天、电等多维一体化空间我称之为无限空间，将会出现。
顺乎时势，理论上说，现有的大气层空军，也必将自然、自动、自我进化为无限空军，在多维一体化空间内为所欲为。
2019年世界重大的政治事件经济事件技术事件，是中美博弈背景下，美国率领盟友对中国企业的5G技术进行全球围堵。正所谓松风一起知虎来，5G只是通向未来的技术踏板之一，重要的制高点还在后面，那即是整个世界都在瞄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人工智能时代。
一部世界近代史，就是一部技术革命推动工业革命、经济革命、军事革命和政治革命的历史。欧美在军力和国力方面强大的根本原因是率先进入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技术革命及由此引发的两次工业革命。世界政治生态由此永久性改变，军事革命及战争形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飞机、空军就是内燃机和电气化革命的产物。
再之后，是计算机发明及由此引发的网络、信息化革命。而在这一革命发生半个世纪以后，又把世界引入下一场工业革命人工智能革命。这是未来30年我们能够看得到的时代场景。
本书后要描述的军事、战争形态，也基本定格在这个时间点。站在今天眺望一万天以后的时空，我想知道，智能时代的空军是什么样。
于是，我在论述历史的基础上，完成对未来的想象性推理。
在我做着这种工作的同时，地球对面的美军已经开始这种意义重大的想象力工程，美国空军的高级将领们纷纷研究数字空军5G空军，美国陆军则学习好莱坞，在全球范围内征集关于未来战争的科幻剧本。
思想的洞察力比技术的准确性更重要，把握趋势是抢占先机的前提。杜黑之所以不朽，就在于他的预见性。
一支充满官僚主义文化的军队，是毫无希望的。不思进取，没有技术敏感性和时代敏锐性的军官，是历史的废物和战争的牺牲品。紧盯对手，紧跟时代，远眺未来，是一支先进军队的基本品质，而思想家和科学家是它的基本构成。
如果说，以往的军队主要是体力和技术结合的话，未来的军队则主要是智力和技术的结合。勇敢依然是重要的，但智慧的含量在急剧上升。机器人代替人类士兵执行直接搏斗任务，已经出现于眼前的战争与冲突。假以时日，
这一画面将成为普遍现象。
但重要的，还是智能时代的空军乃至整个军事力量的嬗变。
由于飞行器跨越自然地理障碍的天然优越性，智能时代的空军，实际上将成为所有军队的母体未来军队将全部趋向飞行化。飞行器一边向着太空宇宙跃升，一边向着深海钻进：美国和中国，都有人在设想星空互联网，空天飞机呼之欲出；三栖汽车的问世和水下无人机的研制，已经在技术层面昭示了这一点。
过去几千年，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世界都处于大陆军时代；就军事形态而言，智能化时代可概略地称为大空军时代。
大国在竞争人工智能时代制高点。这是国运兴衰的关键。大国空军是这种竞争的重要选手。中国民间企业已经实现了5G超越世界的奇迹，作为高技术军种的中国空军，在理论和实践上领先世界，也并非不可能。
无限空军并非现代空军的终点，但却是未来空军的起点。托举飞机前行的，是空气动力学，托举空军前行的，是思想动力学。
我以此书抛砖引玉。希望新时代的军中新秀，能以无畏忘我的勇气，敢为人先的锐气，发动思想的创造性，在历史剧变之际，标新立异，傲立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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